時間回到那件事發(fā)生的那天晚上。
楚千淼從樓上跑下來, 撞進迎面而來的任炎懷里。任炎把她交給谷妙語,叮囑著把她帶回去,給她敷敷臉。
他目送她們上車, 自己反身shēn上樓,直奔鑫豐律所。
到了鑫豐律所門口, 任炎把喬志新套tào到門口來。他扯著喬志新的脖領狠狠打了他。
之后他把喬志新拖到走廊暗角里。他之前在那抽過煙, 記得那里沒有攝像頭。
他在那狠狠地修理了喬志新。
想到楚千淼腫高的臉, 倉皇的神色,發(fā)抖的身shēn體,任炎心里的憤怒層層暴漲,揮下去的一拳比一拳重。他打紅了眼, 停不下來。
后來是因為堵車耽擱在路上的雷振梓, 緊趕慢趕總算趕了過來, 總算在喬志新快被任炎打死之前,來得及把兩個人分開。
雷振梓讓任炎冷靜點“你打死他, 然后為這個人渣吃官司值得嗎再打兩拳也就得了哈”他邊說邊在喬志新身shēn上揮了兩拳。
雷振梓后來說他從來沒見任炎這么憤怒過。他簡直震驚。他從認識任炎開始,就覺得這個人的七情qg六欲yu是有個開關可以加以控制的,他從沒見過任炎可以為了誰情qg緒這樣失控過。
也正是這樣一向寡欲yu自制的人,一旦發(fā)泄出情qg緒, 那簡直就是山崩海嘯了。
雷振梓擔心任炎在憤怒中會克制不住自己, 真的把喬志新打死或者打殘。
他趕緊拖著喬志新,像拖條喪家犬,往電梯間方向走,邊走他邊對任炎說“阿任你哪也別去, 就在這等我,我先去把他處理了”
任炎靠在墻上喘氣,冷靜自己。
就是這個時候,譚深拎著食盒出現(xiàn)了。他來給楚千淼送外賣。
他們這兩個在海歸聚會上已經(jīng)達成“誰也不碰她,誰都離她遠點”協(xié)議的兩兄弟,居然在她律所門口碰到了。
譚深來前喝了酒,酒勁上頭,把食盒狠狠地向任炎身shēn上丟過去。
他指著任炎鼻子憤怒地問“你什么意思不是說好的離她遠點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你想對她干什么”
譚深發(fā)了癲似的吼罵“你他媽為什么又往她身shēn邊湊騷so擾她”
任炎當時被喬志新蒸騰起的怒氣還沒有消散,此時再看到譚深,再面對他的詰問,他也失去了往日ri的自制冷靜,他冷冷地回答譚深“你有什么資格反問我你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不是也在往她身shēn邊湊、在騷so擾她嗎你又算是個什么好東西”
任炎從來也不會罵人,這算是他一生里罵過的最狠的話。
譚深立刻瘋起來,他向任炎撲打過去,一拳招呼在任炎的嘴角上。
“我讓你罵我我打爛你的嘴,我讓你罵”
任炎也回他一拳,然后推開他,不想跟他過多糾纏。他推開樓梯間的門走了。
譚深指著他的背影,使勁地叫罵,嗓子都破了音,在暗黑的走廊里,他像一只發(fā)瘋的野獸。
“任炎,你背信棄義,你他媽就是個小人任炎你放心,我一輩子也不會讓你好過”
任炎在他的吼罵和詛咒聲里快速下樓。他怕慢一點自己會失去理智,反身shēn回去和譚深打到至死方休。
他一路開快車回了家。
走進衛(wèi)生間,他從鏡子里看到一個從沒見過的自己,面色鐵青,眼底冷戾,身shēn上帶著殺氣。
嘴角也被譚深打裂了,上面還掛著淤血。
他擰開水龍頭,沖掉嘴角處的淤血,涼水一捧一捧澆到臉上。理智終于漸漸回籠。
冷靜下來后,他做了個決定。他打算讓楚千淼跳槽到力通來,把她放在他的手下,這樣他才放心。
手機響起來,是雷振梓來電。
任炎一接通電話,雷振梓就震天響地問他“在哪呢在家嗎”
任炎回答“在家。”
話筒里除了雷振梓的聲音還傳來出租車導航的聲音。他在出租車上。
“我就處理一下那王八蛋的功夫,再回去找你你就不見了。那王八蛋可真他媽賴皮纏,不要臉起來,我都恨不得弄死他算了,我想給他打個車讓他趕緊滾蛋,結果他就往地上一躺死活抱著我褲腳不撒手,非讓我給他看病,還問我叫什么名,說要告我,我真他媽服了我直到這會才擺脫掉他打上車”
雷振梓又告訴任炎“我正奔你家去呢”頓了頓,他問任炎,“阿任啊,我說你今晚,沒什么事吧” 59
“別來了,你回你自己家吧。”任炎揉著額角,語氣淡淡地告訴他,“沒什么事,我要睡覺了,掛了。”
掛前他又輕輕說了一聲“謝了,兄弟。”
這是楚千淼從當事人之一的嘴里,第一次完完整整了解到那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真實的情qg況原來是這樣的。
咖啡廳外已經(jīng)陰y了天,一場大雨被兜在滿天的云彩里,泫然欲yu落。四下里都起了風,隔著玻璃都能聽到外面的樹枝被刮得沙沙響。
外面的風雨欲yu來把咖啡廳里的一隅天地顯得格外溫馨和歲月靜好。
楚千淼抬頭忽然問任炎一句“你帶傘了嗎”
任炎怔一下,沒料到她的話題跳躍得這樣快。他搖搖頭,但馬上說“附近有個超市,如果等下下雨,我過去買把傘。”
他話音一落,雨說下就下,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外面的世界模糊起來。楚千淼心中曾經(jīng)存下的混沌和疑惑卻越來越清明。
她口渴得嗓子發(fā)痛,看任炎面前的水杯里還剩大半下的水,她想也沒多想地就探長手臂撈了他的水杯過來,送到嘴邊喝了一大口。喝完她又自然而然地把水杯還回給任炎。
很淡的唇印印在杯口上。
潤過了喉嚨,她抬起眼,看著任炎問“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鑫豐律所的走廊暗角里,在你打喬志新的時候已經(jīng)裝了監(jiān)控。”
任炎看她一眼,目光深深的。
他端起水杯,轉了下,就著她的唇印送到嘴邊,也喝了口水。放下水杯后,他還舔tiǎntiǎn了舔tiǎntiǎn嘴唇。
楚千淼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喉嚨口驀地發(fā)熱rè。
他又在犯規(guī)。
任炎放下水杯,回答她的問題,點點頭“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事過一年多才開始收拾喬志新,為什么收拾他又肯不告訴我。”
楚千淼腦筋飛快地轉“所以你想辦法聯(lián)系上了王駿幫他擺平了他被喬志新張嘴亂咬的事情qg幫他堅定了把喬志新違法違規(guī)的材料交給我的決心”
任炎點點頭。
楚千淼在心里嘆氣。她想為他承擔點什么,可原來到最后,還是他為她承擔得更多。他像個黑衣騎士,躲在暗中,永遠不停地幫助她。
“怎么不告訴我你在暗中幫我”
“你不想我知道的事,那我就不知道。”
雨點砸在玻璃上,也砸在楚千淼的心上,點點滴滴都是微酸。
楚千淼招來服務生,叫了兩杯熱rè巧。這個時候喝點甜甜的,心會舒服點。
任炎讓服務生留步,想要把熱rè巧換成白水。楚千淼看著他一瞇眼。他看她那副樣子,和那只黃喵喵沒有得到滿足時,不樂意得一模一樣。
他讓服務生下去了,不再換飲品。就來熱rè巧吧,那種小孩子喝的東西,陪她一起喝一次又怎么樣,如果她能開心。
熱rè巧很快上來。楚千淼一邊喝一邊問“我記得我在上海做收購項目那時候,你中途來過一次,對,是你生日ri那天。但是你沒見我你就走了。那次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因為在那之后,你對我的態(tài)度,又開始反復了。”67
任炎的視線從氤氳著甜甜氣味的熱rè巧上,挪到楚千淼的臉上。他看著她點點頭。
那天的確是任炎的生日ri,不過他應該從項目現(xiàn)場直飛北京開會的,卻在中途鬼使神差地拐到上海。
他打車到楚千淼下榻的酒店。她房間里黑著燈,她不在。他就坐在一樓的咖啡廳,不怎么肯自我承認是在等她地等著她。
后來譚深帶著楚千淼一起從酒店門口走進來。譚深故意擋在楚千淼右面,擋住了她的視線,讓她沒能發(fā)現(xiàn)開放式的咖啡廳里正坐著任炎。
譚深和楚千淼上了樓。
任炎看著他們成雙的背影,決定喝完咖啡去辦件事,然后就退房連夜回北京吧。67
他要辦的事,就是想找譚深出來聊一聊,他想問問譚深,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到底想讓這個無辜的女孩夾在他們兄弟間變成什么樣的處境。
任炎喝到最后一口咖啡的時候,譚深倒自己出現(xiàn)了。
他往任炎對面主動一落座,又一笑。
“任學長。”他叫著自己的表哥任學長,叫出滿嘴的諷刺和謔意。
他說“任學長,我想和你談談。”
任炎看著對面人。這明明該是世上和他最親的人,他們有血脈相連。但他們其實卻如此地排斥對方,恨不能和對方變成永世不相干的人。
他對譚深疏冷而嘲謔地問“我們之間有什么好談的嗎”
譚深沖他點頭,一臉挑釁“當然,畢竟我們都喜歡同一個人,對吧。”
他們接下來的談話,刀光劍影又而針鋒相對。
最后譚深說“任學長,你不是不婚的嗎既然不婚,就應該跟她劃清界限保持距離不是嗎”
任炎直直地看著譚深,面無表情qg,一語不發(fā)。
好半晌后,他沖譚深冷冷謔笑“我到底為什么不婚,難道你不清楚嗎長輩們的婚姻不圓滿是叫我對婚姻望而生畏。但真正讓我對婚姻卻步的,難道不是我親愛ài的表弟你嗎有你在,你會想盡辦法叫我的女朋友逃不過和你偷人的下場,不是嗎有你這么鐵了心不想叫我有幸福的表弟在,我可以結婚嗎”
譚深也冷笑起來“這是你應得的,別說的那么委屈。”他一手搭在另一手的袖口上,捏著上面的一顆紐扣,說,“姑姑去世后,我爸非要把你接家里來養(yǎng),他對你比對親兒子還好,我媽稍微有點意見,我爸就說她在外面有男人,把她趕出家門。要不是因為你,我媽也不會生病,也不會去世那么早。你害我得不著家庭溫暖,你自己憑什么有”
他停下轉紐扣的動作,面容一整,對任炎說“但我今天不是跟你翻這些舊賬的。我今天找你,就是想鄭重地告訴你,任炎,我累了。”
他的語氣真的充滿疲倦。他說累了的時候,像換了一個人。身shēn上的戾氣沒有了,像個流浪久了身shēn心疲累的孩子,想要回家。
“任炎,從今天開始,我們之間兩清吧。我不想再搶你身shēn邊的女人報復你了。我喜歡楚千淼,真心地喜歡,我錯過她一次,不想再錯過第二次了。任炎你讓我追她,你別招她,以后我們倆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我們就此兩清。”
任炎怔在那。
譚深“你別對她有非分之想,她本來就是我的女人,徹徹底底的是我的女人。你們沒辦法在一起的,她要是知道你我是兄弟,她自己那關都過不去。所以你不如退出好嗎,把她讓給我。”
任炎看著譚深。久久地,他問了一句“你是認真的嗎”
譚深看著他,臉上沒戾氣,沒報復沒對抗,回答他“是。”
“對她是認真的”
“是。”
“從此以后打算放過我,也是認真的”任炎幾乎不能相信。
“你謝謝她吧,”譚深正色說,“她的魔力比你大。以前我想和她好的沒能戰(zhàn)勝想報復你的念頭。不過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想和她好的念頭,終于超過了我想讓你過得不幸福。”
任炎看著她,問“你喜歡她什么”
因為她喜歡我還是我喜歡她,所以你喜歡她
譚深呵地一笑“我對她的喜歡,真的沒有那么膚淺。但我想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沒有必要告訴任何人,我把它藏在我自己心里。”
這番話聽上去倒是真心的話。
任炎的念頭在心里千回百轉。每一轉都牽動出心口一絲隱痛。
他想譚深說得也對。楚千淼原本就是譚深的女朋友。他們交往得那么深入。他們?nèi)齻€人之間的死結如果想打開,似乎也只有譚深和楚千淼在一起這種組合最圓滿。而他和楚千淼這種組合,中間隔著譚深,隔著外婆,隔著一個女孩配兩兄弟的不堪其辱。
如果譚深能不再和他糾結,能好好對她,能給她幸福,而她也答應譚深,那也是個不錯的結果吧。
他心里很亂,但他想罷了,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
他對譚深說“好,如果你對她是真心的,我不招她,我退出。但我會看著你,你得確實做到能對她好,不背叛她也不傷害她。假如你以后做了背叛她的事,我們現(xiàn)在的約定立刻作廢。”
楚千淼一抬手把任炎面前的熱rè巧拿走,拿到自己面前來。
終于聽到這個讓來讓去梗,她還是忍不住生氣了。
窗外雨點噼啪打在玻璃上,風也在橫著吹,吹得路面上一把把傘都翻了面。
楚千淼的心情qg被外面的風雨交加烘托得格外憤怒悲壯。
任炎想拉她的手,被她躲開。
他對她真誠道歉,祈求她的原諒。
“不原諒我不原諒”楚千淼氣得臉都鼓了,“任炎你的戀愛ài商是個坑嗎你弟弟不正常你也跟著不正常你們倆加起來都八十歲了,還能一起玩讓女人梗你們受的高等教育是假的嗎文憑是從電線桿子上買的嗎”
她氣紅了臉,口齒伶俐地損他。
看著她鮮活的生氣樣子,他覺得外面就算風雨再大點,他心里也是暖的。
她兇他什么他都點頭,都道歉。
服務生端著水壺過來添水,看看帥氣的任炎,再看看面頰微紅的楚千淼,忍不住笑著說“小姐姐,你男朋友脾氣真好,這么寵你,你就原諒他吧”
楚千淼抬頭看服務生“你不知道他多氣人,你見過想把自己女朋友打包送人的嗎”
服務生小妹咯咯笑起來,拎著水壺走了,走前還說“你們感情qg真好”
楚千淼一臉嘔血的表情qg。
任炎終究沒忍住,探手過去,摸了摸她頭頂。
像摸生氣的喵喵那樣,一下一下,順毛安撫。
楚千淼扒拉開他的手,瞪著他“你別總犯規(guī)啊我對你現(xiàn)在免疫的”話雖然這么說,但炸毛的氣焰到底是熄了下去。
任炎為自己解釋“但和譚深的約定,我是有前提的,你得答應他,他不能勉強你。以及他不能背叛你。”
楚千淼不理他,眼睛看向窗外。
任炎伸手想去她面前夠那杯熱rè巧。
楚千淼一手打開他的手。
“想干嘛”她兇巴巴地問。
“我想嘗嘗。”他看著她說。
“不給嘗。”她一臉兇,和那只喵喵發(fā)起脾氣一個模樣。
“那你后來為什么又對我下手了”她兇巴巴地問。
和譚深做了約定后,任炎努力克制著自己。他讓自己別把精力投注在楚千淼身shēn上。
可是感情qg這東西,原來一失控真的沒法控制的。他越壓抑自己別去招她,就越壓抑不住想見見她、聽聽她聲音的念頭。
沒有她的日ri子是灰色的,只有她出現(xiàn),才能把他周圍的空間幻化成彩色。
在別墅小院進行部門活動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掙扎過。要不要在別墅小院住下,要不要和她多說會話理智告訴他,不要。他開著車走了。可是在路上,有那么一瞬他想著她笑的樣子,覺得這一晚不如就回別墅小院住下吧。
他打著方向盤把車掉了頭。可是開回到別墅小院外時,他躲在暗處,躲在一角,看到譚深和她在月色下親密互動。
他看到譚深忽然拉她過去親了一下。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下意識地用了力。
他在黑暗里看著他們,告訴自己,勸著自己,這樣也好,或許原本就該這樣。74
到此,他已經(jīng)徹底做好對她放手的準備。
他想譚深收了心,對她好。她和譚深相處得也愉快。可以了,這是皆大歡喜的結果了。
只是沒想到,在栗棠轉來力通那一天,一切有了不一樣的轉折。
那次是力通舉辦全員培訓,所有員工都被要求從項目現(xiàn)場趕回公司參加遠程培訓。81
在培訓的第二天,栗棠跳槽到力通報道。
她報道的當天下午,把任炎邀請到了她的辦公室。
她對任炎說,委托朋友幫忙買了他外婆適合吃的藥。
任炎對她道謝,和她聊了兩句。任炎說她看起來氣色似乎不太好。
栗棠告訴他,昨天晚上原來公司的人給她辦了歡送酒會,鬧騰到很晚,所以沒有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