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說。”
“從前有一位樵夫去荒山砍柴,卻在山巔看到兩人在對弈,樵夫平日也喜好下棋,便是湊了過去觀棋,這一看便是入了迷,等到一局棋下完,那對弈兩人才讓樵夫趕緊快回去,否則怕是連妻子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樵夫愣了愣,不明所以,只是側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握的斧子,木柯已爛。”
“這是上古爛柯人的傳說故事,我聽過。”
老僧道:“那施主可知此處山,就是那一局棋已爛柯的荒山,這是須彌第九峰,仙人雖然去了,但卻給了這棋盤浩大的精神力,一旦入座,便會深陷其中,種種棋局構織出的相更會讓下棋之人身臨其境,感同身受,無法自拔,一盤棋仿佛就能走完一生,非有大毅力大智慧之人無法行棋。即便如此,施主還要下嗎?”
夏極問:“如何對弈?執(zhí)黑執(zhí)白,你落一子我落一子的手談么?”
“不”,老僧垂眉閉目道,“這局名珍朧,又名苦海。”
夏極笑著點破:“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老僧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我看施主有大執(zhí)念,但老衲勸一句,天下蒼生,忙忙碌碌,比施主苦的累的痛的,不知有多少,施主何不斬斷煩惱絲,斷了執(zhí)念?畢竟紅塵一世,大夢一場。”
夏極反問:“為何要斷?”
老僧吐出四字:“明心見性。”
夏極往前走出一步,想也不想,直接在這仙氣繚繞的棋盤一邊坐了下來,淡淡道:“我若已明心見性,見的卻不是苦海回頭呢?”
老僧這才第一次睜眼,打量著面前的少年,無論如何,他已經(jīng)坐下了,他已經(jīng)做了選擇,那么,這就是他的命數(shù)因果。
老僧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無論如何,這七皇子的勇氣當真是可嘉,他坐下了,那就是入局之人了。
而這一刻,斗禪就開始了。
老僧問:“那施主見了什么?”
夏極不答,只是定神地看著面前的棋局。
顯然,這是破局,而不是布局。
局其實很簡單,黑白兩條大龍交錯殺伐,眼看著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老僧見他不答,也不問,只是道:“施主若是想好了,拈起黑子,那這一局就真正開始了。”
夏極直接伸手,雙指拈起了黑子,下完棋他還要趕著回皇宮。
只不過黑子一起,一股奇異的玄念直接沖入他精神之中,帶動著四周的一切都變幻了。
一剎那。
他變成了行走在荒原的一名旅人,此時正急著返鄉(xiāng)。
而那名為大商七皇子的身份,好像成了一場昨日的夢,和此時的他毫無關系。那徒步上須彌,手談爛柯棋的對弈,好像也成了一場荒唐夢。
半空,一只饑餓的老鷹正在追捕一只可憐的鴿子。
剎那間,那鴿子已經(jīng)撲入了夏極懷中。
老鷹盤旋在夏極頭頂。
鴿子忽然開口說人話道:“你放過我吧,錯過我你還能找到食物,但我的命只有一條。”
老鷹也開口說了人話:“我現(xiàn)在饑餓無比,我若不吃你就沒法活命。”
兩股龐大的念頭忽然沖進夏極的腦海中。
舍得。
還是不舍?
而那老鷹看到如此情形,理論道:“你護著它,救了鴿子一命,難道就忍心我老鷹餓死嗎?”
隨著它的話,那兩股念頭就越發(fā)的強烈,化作一股強大的精神攻擊,沖擊向夏極的念頭。
他忍不住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點。
再一晃,懷中的變成了一只兔子,而那徘徊在天空的老鷹又變成了瘦骨嶙峋的老虎。
再一晃,這景象又開始不停變幻,每一次變化他腦海里的念頭就強上幾分。
這種強度在不停地疊加,直到化作了兩股吶喊,在讓他選擇。
舍?
還是不舍?
慢慢地,荒原也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這個世界只剩下他,還有那兩個生靈。
唯一的辦法就是他割下等同于鴿子兔子重量的肉,去贈給老鷹老虎,這樣便是舍了自身,卻救了這世上僅有的兩個生命,可謂功德無量。
割肉?
還是不割肉?
那兩股吶喊越發(fā)的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