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笑道:“日后便要這般叫了。”
除了祖父、大伯、洛總兵,所有布衣的家人也向洛敏、洛涓、洛斌恭敬行禮,叫:“見過大小姐、二小姐、二少爺。”
洛涓心里沒什么欣喜,洛斌年紀小,也沒如何,對他而言,不過是跟族中哥哥姐姐敘了排行,從“大少爺”變成了“二少爺”而已。
可洛敏臉上笑容也很淡,似乎并無喜色。
洛涓看了一眼,突然想:這位堂姐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她那位沒有靈根的長姐了?
若非無靈根者不入排行,敏堂姐本來并不是大小姐,她姐姐才是。
而洛倩看眾人行禮,只好也屈膝和眾人一起行禮,低著頭,渾身像針扎一般難受,心里更是苦澀得好似吞了蛇膽黃連一般。
洛家是一日二餐,朝食和暮食。敘完年齒,便該用朝食了。
祖父的兩個姬妾開始布置餐桌,上菜,祖母嬸嬸便要帶著洛倩退下。
洛倩一怔:她和父親、洛涓、洛斌一起來的,昨天父親留下用餐,他們三個孩子去偏院吃,今天父親和洛涓、洛斌都留下用餐,只有她得去偏院么?
嬸嬸見她不愿走,低聲問:“倩兒,你要留下伺候二少爺用餐么?”
洛倩渾身一顫,連忙搖了搖頭,無聲無息地跟著祖母和嬸嬸退下。
她沒法想象洛涓洛斌坐著,她伺候他們用餐的樣子。
偏偏嬸嬸還在耳邊說:“敏兒,從今以后可要記得叫二小姐、二少爺,叫錯了若是被老爺聽到,就要挨罰了。”
洛倩又忍不住想哭了,但是父親不管她了,母親不在身邊,祖母和嬸嬸都不熟悉,她又能哭給誰看呢。
她忍著眼淚,去偏院大廳吃飯去了。
飯后祖父和父親帶洛涓去李供奉那里看臉。
李供奉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書生模樣的男子,祖父路上說,他修為距離金丹僅僅一步,雖然不是洛家人,但卻是一位洛家金丹老祖的衣缽弟子。
他見多識廣,也擅長醫(yī)毒蟲蠱,找他幫忙,再合適不過。
見了禮之后,祖父送上一個玉盒,說明了來意。
昨天父親大概是和盤托出,祖父直接告訴李供奉:“這丫頭是我的親孫女,天賦不錯,奈何幼時不慎,被金靈蜘蛛寄生,她父親一直在外頭,也無甚好法子,竟是耽誤了孩子,請供奉幫忙,救救這孩子吧。”
又叫洛涓上前磕頭。
洛涓頭磕得誠心,若是真能救她,那就是再造之恩,磕幾個頭又算什么?
李供奉慢條斯理打開玉盒看了一眼,又緩緩合上。
他沒有立刻回答,祖父和父親便忐忑起來。
洛涓本來應該也忐忑的,畢竟事關她的命,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卻有些想笑。
當初無情地把自己當飼料,冷眼看自己去死的是父親。
現在他倒又擔心起來了……
世事真是莫測。
哈。
若不是眼前突然一陣模糊,她也許真的會露出笑容。
李供奉沉吟道:“昨天我就聽說了,此子靈根甚是古怪,為族中計,我自是不能不管……”
祖父和父親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李供奉揮手道:“但你們方才說是金靈蜘蛛,看這丫頭臉上的情形,時間許是有些晚了,能不能救得了她,我卻是并無把握。”
祖父和父親面面相覷,此時眩暈已過,洛涓分明看到祖父對著父親的眼里露出一絲埋怨來,父親低下了頭。
洛涓明明應該擔心自己的命運,卻仍是忍不住想冷笑。
祖父對李供奉賠笑:“還請您多多費心。”
李供奉微微頜首,示意她上前。
洛涓便低頭斂息,挺胸直腰,身姿端凝地走上前去。她雖母亡年幼,但陳媽媽也沒放松過她的教養(yǎng),比起有點小鎮(zhèn)姑娘的隨意的洛敏、母親出身可疑的洛倩,無疑她更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即使是在對于俗世不屑一顧的這里,這種風姿依然是賞心悅目的。
李供奉不知不覺,眼里就溫和了一分。
他雖然看上去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年書生,手指卻異常修長靈活,指尖在她臉上潰爛處輕觸檢查,神情凝重。
洛涓便忍不住忐忑起來。
“再有半年,小蜘蛛便要破殼而出。”李供奉面無表情道:“它們的靈力已經和這小姑娘的神魂糾纏在一起了,靈根也是……你們看到的靈根測試,也跟它們有關。金靈蜘蛛是金靈根,你們看到的最外圈的淡金色,應該不是這孩子的靈根,而是金靈蜘蛛們的靈力體現……”
祖父和父親又是一怔。
洛總兵小心翼翼道:“您的意思是,涓兒并沒有金靈根,沒有五行俱全的中品靈根……”
洛涓心中一窒。
父親是覺得沒有五行中品靈根的自己,價值又未必比得上一群金靈蜘蛛了吧?
李供奉冷冷看他一眼,道:“她的靈根被金靈蜘蛛靈力所限,也說不定不止是中品……”
祖父和父親大喜過望,又心急如焚,連聲懇求:“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家驕兒……”
李供奉搖頭道:“我并無把握,只能暫時困住它們,若是不管不顧,不出三月,這孩子神魂便都被吞噬了。”
說著,他指尖連點,洛涓的臉上便覺得一陣燒灼感,好似有火焰在狠狠地炙烤,然后那些瘡包里就爆發(fā)出更加劇烈的痛苦,洛涓知道,那是那些蜘蛛們的反抗,就和小時候張媽媽她們想要給自己挑破膿包時可怕的痛苦一樣,只不過沒有汁液流出腐蝕她的臉而已,而疼痛感卻更加強烈……那應該是因為小蜘蛛們在卵里已經比以前強大了很多。
她痛得意識模糊不清,等聽到慘烈的,非人的慘叫聲,才知道是自己發(fā)出來的……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