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世代從醫(yī)。
江緒父母都忙,他從小被養(yǎng)在醫(yī)院,在放射科和外科間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父母之間感情不深,也并不愛他,忙起來飯都不記得給小孩吃,還是護(hù)士看著江緒可憐,把抽屜里的餅干拿出來給他。
四歲那年一不小心被關(guān)進(jìn)太平間,第二天放出來的時候,小孩嘴唇都被凍得烏青帶紫,奄奄一息了,縮在角落,竟沒有哭。
他先天近視,從小就戴眼鏡。據(jù)爺爺奶奶說,這孩子兩三歲時還是會哭的,越長大,反而越沉默,說什么也不見個笑得模樣。
他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
但沒關(guān)系。江緒想。
八歲那年,他在手術(shù)室外的臺階上坐著看書。和同齡男孩不同,他不喜歡看動畫片,也不喜歡變形金剛、奧特曼。他喜歡看解剖書,六歲就自己解剖了第一只青蛙。
那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傍晚。
江緒坐在臺階上,聽見了哭聲。不是大哭,就是壓抑著的抽噎,不想被任何人聽見。
他坐了三個小時,那哭聲也持續(xù)了三個小時。江緒看完最后一頁,合上書,朝那聲音的來源走去。
那是個小不點(diǎn),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抱著一個奧特曼。
“別吵了。”
江緒面無表情地看他,道。
“你管我?!”那是個穿背帶褲的小男孩,眉眼稚嫩,竟隱隱能看出幾分桀驁,瞪他。
江緒不再管他,轉(zhuǎn)身就走。
有人扯住了他的后領(lǐng)。
江緒腳步一頓,沒回頭,說:
“松手。”
“我不!”男孩比江緒矮上一點(diǎn),站在臺階上,問,“你是醫(yī)院的人嗎?我問你個事情。”
江緒沒說話。
“我,”男孩吸了吸鼻子,哭這么久,嗓子都啞了,“我媽媽會死嗎?”
“會。”
江緒聲音平板。
這一聲輕飄飄,如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孩:“……”
男孩呆呆地睜大眼睛。
江緒往前走了兩步,男孩沒反應(yīng),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
男孩表情空白,怔怔地看著他,大眼睛里漸漸盈滿淚水。
江緒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覺,張了張嘴,補(bǔ)充道:
“人都會死。你媽媽,你,還有我——”
淚水從男孩眼眶中滾落。
他定定地看了江緒一秒,忽然揚(yáng)著拳頭上來,張牙舞爪的小豹子一般,一拳揍向他。
那是江緒和魏衍第一次見面。
八歲那年,傍晚的風(fēng)隱沒在醫(yī)院走廊,魏衍揍了他一拳,打掉江緒的一顆松動的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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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緒初中隨父母去了外地,高中才再回到b市,在市一中就讀。
報道的第一天,江緒走進(jìn)教室,看見一個男孩子。
那男孩長得很高,江緒已經(jīng)算高的,他卻仿佛還比江緒要高上兩三厘米。男孩眉眼桀驁,一臉的不馴,正一臉不耐煩地給另一個少年擦桌子。
他來的早,教室里只有一個人。清晨熹微的光線里,男孩側(cè)頭看向江緒,笑了笑,露出一顆虎牙。
江緒腳步微微一滯。
那真是用語言很無法說清的一瞬間。
八歲的那個瞬間,滿眼淚水的男孩子,并沒有給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這兩個畫面卻冥冥中產(chǎn)生某種聯(lián)系,一瞬間洞穿了什么,讓江緒產(chǎn)生一種‘醍醐灌頂’之感。
“喲,帥哥。”
魏衍擦完岑年的桌子,笑一笑,剛要和未來的同學(xué)打個招呼。那未來的同學(xué)高挑清瘦,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帥氣勁兒。
然而下一秒,‘未來的同學(xué)’徑直走上來,給了他一拳。
魏衍:“……”
魏衍眉頭抽了抽:“你他媽……”
江緒推了推眼鏡,說:“還你。”
八歲那年,第一次見面,魏衍揍了他一拳。
這樣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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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緒和魏衍成了死對頭。
那段時間,魏衍發(fā)瘋似的學(xué)習(xí),每次考試卻總比江緒差那么一點(diǎn)。
好在才藝表演、運(yùn)動會就完全是魏衍的主場了。魏衍籃球打得好,且?guī)洠n間出去打籃球,大半個年級的女生趴在窗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