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拿起最后一封書信,對隨行的一名宦官作禮道:“辛苦劉公公一趟,請務必將此封書信呈給皇上,并請代貧道傳話:請皇上定要按信上所說的做,否則社稷危矣!”
“相爺說得哪里話,這是雜家的本份,何談辛苦!請相爺放心,傳話也一定帶到!”劉公公回禮道。
李泌也不再客氣,又吩咐了兩名隨從隨行,保護劉公公。然后吩咐其他人道:“全速前進,前往奉天!”
說是全速前進,但是因為霍子玉實在年幼,加上河南道本身也戰(zhàn)火連綿,一行人各種繞道,等到奉天時,已是十一月底。這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極其慘烈,皇太子李誦都親自上了戰(zhàn)場,被飛矢射中,差點陣亡!
盧杞一向懼怕李泌,唯恐李泌拜相,奪了自己的相權(quán),向德宗皇帝建議說李泌長途跋涉,舟車勞頓,如今奉天之難已解,不如讓他先休息幾天再召見。德宗想想就準了。
李泌表面云淡風輕,心底卻滿是憂慮,目前形勢依舊不好,李懷光雖然在禮泉打敗了朱泚,但也只是朱泚的先頭部隊,其主力毫發(fā)無損,依舊盤踞長安,而且這狗賊還已經(jīng)稱帝了。反叛的節(jié)度使中,除了朱滔已投降朝廷,其它人仍然在虎視眈眈,最重要的是,朝中盧杞依舊當權(quán),而德宗依舊很信任他。
想及此處,李泌心下十分感慨。他出身名門,家族六代顯貴。他七歲能文,得玄宗召見,贊為神童,賀知章和張九齡對他視如珍寶。后來更是天縱奇才,十三歲學成出師輔佐太子,可惜當時宰相李林甫口蜜腹劍,以年少為由將其閑置十年。后來李林甫倒臺,玄宗剛想起用他,楊貴妃的弟弟楊國忠又嫉妒他,加上安祿山視自己為絆腳石,以阻礙改革為由,將其遣送到了遠離長安的洞庭湖北。
好不容易熬到太子李亨繼位成肅宗,他又為奸相李輔國所不容,加上十幾年沒見,肅宗皇帝早已和自己離心離德,最終自己不得不主動躲居更加遙遠的衡山。
幾年后,肅宗也駕崩了,代宗感念自己當年庇護他免受李輔國加害,征調(diào)自己為翰林學士,但當時的奸相元載又嫉賢妒能,表面上到處夸自己博學有才,實際上卻以江西有亂、民風不治為由,將自己調(diào)去了更加遠離皇城的江西。即使是元載死后,繼任的常袞也害怕自己,直接請旨把自己調(diào)去了杭州。
想到這里,李泌自己也啞然失笑,如今自己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之前的這幾十年,被排擠的一次比一次遠離朝堂,哪怕代宗駕崩,德宗堅持召自己回朝,依舊被人排擠不得重用,只能以修道不問政事為由,勉強留在長安。而盧杞為相以后,自己不得不主動避其鋒芒,躲去衡山,繼續(xù)修道。
虧得自己一直自負才華蓋世,卻在出師后的將近五十年里從未得到重用,哪怕自己有著經(jīng)天緯地之才,哪怕皇帝知道自己確實有才能而且已經(jīng)做出了政績!
自己已是身歷玄宗、肅宗、代宗、德宗幾朝的元老,說起來每一代皇帝似乎都很欣賞自己、重視自己,但卻始終游離于權(quán)力核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