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指干燥,骨節(jié)清奇,蘇蜜柔軟細(xì)膩的指尖握在其中,螞蟻一樣發(fā)癢,不自覺緊了一緊。
周勉說:“蘇小喵,以后我們都別吵架了行吧?”
“不行。”蘇蜜臉紅,心里竟然又墻頭草搖動,覺得周勉如果就這樣也能接受。就說:“你還要很努力。”
又是這個。周勉:“知道了。”嫌她啰嗦。兩個人買了鹵牛肉就往回走。
隔幾天,蘇蜜就通過在仁嘉的陳敏雅查出來,上次跟朱雯雯告密的是姚欣欣了。朱雯雯一定逼姚欣欣出賣蘇蜜,把蘇蜜約去小樹林,姚欣欣不想,最后只好套出蘇蜜去補習(xí)要走的路。
姚欣欣對著蘇蜜哭,說:“蜜蜜,她拿表姐的身份壓制我,我從小聽她的聽?wèi)T了,嗚嗚嗚。”
蘇蜜坐在課桌對面聽著,她心想,姚欣欣雖然容易叛變,但是這個時候把她剔除姐妹團(tuán),以后肯定就被朱雯雯收編了,有壞處沒好處。
蘇蜜就決定考驗姚欣欣5個星期,如果姚欣欣不叛變,那就回歸姐妹團(tuán)。當(dāng)然,她以后也不會再信任她。
之所以五個星期,是怕時間太久放假了,放個假被朱雯雯收買的幾率就更大。
姚欣欣因此松了口大氣,帶著歉意地安分下來。小女生都不是傻瓜,畢竟跟著蘇蜜在一塊,身上的光環(huán)會多很多,因為蘇蜜實在很受關(guān)注,她琴藝熟稔,人長得又漂亮。比如一個女生的顏值如果是7分,走在她身邊就能夠變成8分,8.5分,女生團(tuán)就是身份,身份就有加分項。
身邊缺少了一個人,那段時間蘇蜜就跟林雨雙走近了些。因為她們放學(xué)同路,蘇蜜難免把她叫去家里做作業(yè)。
每次有同學(xué)到家里,霞姑都會準(zhǔn)備好果盤和小點心招待,有時候是剝好的柚子搭蜜餞雙皮奶,有時候是切塊的撒糖西紅柿加布丁。如果恰逢下雨,林雨雙就可能留下來用晚飯,蘇蜜的家裝修得很精致,一個房子里就兩個少女和一個外婆。新鮮的生命總是很受寵的,蘇蜜的外婆笑得樂哈哈。
倘若周末來,隔壁周勉媽媽做了好吃的叫蘇蜜過去。蘇蜜因為有同學(xué)在推辭,周勉媽媽阿莉就說:“多個同學(xué)怎么了,一起叫過來呀。”
周勉在外面打完球回到家里,看到一個似曾面熟的人影,凝眉看。
林雨雙含蓄不語,蘇蜜就替她解釋說:“是你以前的同學(xué),林雨雙啊。”
“周勉你好。”林雨雙抬頭打招呼。
周勉反應(yīng)過來,就點點頭。他因為對林雨雙幼兒園的許諾,每次見到林雨雙還是蠻謙讓的。
朱雯雯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后來就叫三中高中部的校草找周勉打了一頓。
朱雯雯的哭訴如是,周勉要了她的初吻始亂終棄,轉(zhuǎn)頭就將她踢掉了。
周阿仲這個人渣!
三中校草之前初中是在仁嘉上的,追朱雯雯很久,連手指頭都沒勾過,一聽這個頓時義憤填膺,暴殄天物。叫幾個同學(xué),堵在周勉從游泳館回來的路上,七里八啦的罵完一頓,就一群把書包扔上去打周勉。
周勉起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到底怎么回事,楞生生挨了幾個拳頭。等到終于反應(yīng)過來,就回手搡了校草一拳:“陳澤男你有病,老子隔著5厘米聞到她口紅,晚飯都一頓沒吃!”
周勉從小打架就沒輸過,附近幾個中學(xué)無人不曉,陳澤男被搡得鼻孔出血,心里怪女生都是老虎精——連嘴都沒碰上就撒謊,最后一場架便尬尬地散了場。
周勉掛一身喪氣,坐在小區(qū)后面的草叢叫蘇蜜幫他敷傷口,怕他媽媽知道了又要瞎操心。
蘇蜜之前根本不知道還有這一出,想到他兩個之前嘴對嘴,就拷問周勉還隱瞞了什么。
周勉信誓旦旦:“沒有了,我根本不想現(xiàn)在就跟女生親-嘴。”
還敢說親-嘴,氣得蘇蜜在他背上擦破的傷口啪了一掌。
周勉痛得齜牙咧嘴,俊逸的眉峰擰成川:“蘇小喵,你再對我兇猛,我成年后拿什么養(yǎng)活你!”
周勉祖父從砂鍋店回來,走路經(jīng)過,怎么眼瞧著兩個小的躲在后面鬼鬼祟祟,自個孫子還把脖子仰得老長。
他就搖頭嘆氣世風(fēng)不古。
回去對周勉媽媽念叨:“那兩個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戀,貓在后面嘰嘰咕咕。以前你們好歹是高中,現(xiàn)在直接初中就開始了。”
周勉媽媽對蘇蜜是很放心的,自己兒子就是有這個心思,蘇蜜都不會配合。周勉媽媽就寬慰他:“爸爸想太多了,蘇蜜要是長大肯跟我們阿仲,那我才是要燒高香呢。”
光陰如梭,在時間的軌道上靜悄悄走著,許多美好的不經(jīng)意被輕輕地帶來又帶去,這一秒的歲月靜好,永遠(yuǎn)無法預(yù)知下一秒將要發(fā)生什么變故。
周勉的家垮在了那年的冬天,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在次年的元旦節(jié)后。
元旦蘇蜜和外婆去杭州旅游。周勉的爸媽原本每年至少也有兩次旅行,那一年因為懷孕沒去,元旦周坤有事要去珠海一趟,珠海那邊正好有阿莉大學(xué)時一直要好的室友,因為距離不算遠(yuǎn),便順帶開車帶她過去。
本來約好的,要在4號趕回來,給周勉的中日韓城市聯(lián)誼比賽加油,但因為路上火車晚點,蘇蜜要到隔天清早才能到。周勉的爸媽也因為公事耽誤,沒能在4號夜里趕回來。
1月5號,市奧林匹克中心的游泳館,觀眾席上人山人海。這次的游泳比賽很受重視,不少國內(nèi)外媒體都在現(xiàn)場直播報道。周勉站在跳板上,英姿矯健,卻不知道為何,眼皮子老跳。
觀眾臺上放眼過去都是人,他卻覺得空蕩蕩的。往年的這時候,他習(xí)慣性往左邊一抬頭,就能夠看到他的爺爺和爸爸媽媽還有蘇蜜坐在那里。
雖然周圍的聲音吵鬧,但是蘇蜜的聲音就是會灌滿耳朵,眼睛閉上也是他爸爸媽媽和爺爺?shù)男θ荩@一次卻莫名的不寧。這種不寧讓他的心跳有些失常,就只是一個悶勁地往前游,到終點他爸媽熟悉的身影還沒出現(xiàn),比第二位的日本隊員快了整整19秒。
直到站在領(lǐng)獎臺上掛金牌時,他的不寧才被告知了答案。廣播里獲獎名單的聲音還充斥在耳畔,周勉都不知道是怎樣地從臺上沖下來,用力撞開前來報信的鄭秀順,一路上打車,也不知道怎樣地就到了醫(yī)院。
那年普將大雪,祖國中部以北白雪皚皚,南方也冷颼颼的濕冷。16歲的周勉,穿著游泳隊短袖短褲的隊服,飛奔的腳步仿佛還殘留著泳池里的水滴,只看到一件件慘白青綠的大褂和推車從眼前掠過。
媽,爸爸。他掛著眼淚,一路撥開人群,俊逸地眉鋒擰著。
看到冰冷的急救室門口,地上擱著一臺蘋果macbook的包裝盒,還有一雙耐克的運動鞋,盒子上面沾著血。那是他爸爸媽媽留給他的最后禮物了。他的祖父周品德潸潸地靠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老滿臉蒼蒼,無力地召喚他說:“阿仲啊,沒事沒事啊,你爸爸他們……”后面的話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是一輛超載大卡越出車道,重重地向周坤的黑色小車碾壓下來。沒有生還的契機。
嘀嘀嘀,心肺復(fù)蘇器一分鐘按壓百余下,整個科室的醫(yī)護(hù)人員從凌晨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仍然沒有反應(yīng)。“嘟——”忽然一聲長長的機器刺鳴打破寂靜,永遠(yuǎn)地停止了心跳。
大夫出來搖搖頭。
周勉撥開他閃身進(jìn)去,看到床上他的爸爸永遠(yuǎn)地停止了呼吸。那么熟悉的雋逸臉龐,還那么年輕就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以后聽不見他的車輪胎在樓下滾動,再也不會被他拍拍肩膀取笑。生命一旦停止,便不會再有后續(xù),消失在茫茫浩渺中再也找不見。
周勉的眼淚就像孩子一樣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無聲地嚎得臉都變了型。他轉(zhuǎn)過身對大夫說:“我媽呢,我想看下我媽媽,她還能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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