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時周家的大金毛來接送,路邊的樹蔭下,草葉子舞動,蘇蜜就自己走自己的路。這個時辰集日月金輝于天地,正是霞姑一日手氣最旺的時候,霞姑此刻正抿著牙簽在嘩嘩啦洗牌,放學(xué)都是她和周勉跟著狗回家。
蘇蜜的眼睛很明亮,瑞葉眸,櫻桃小唇。周勉在旁邊,就問她:“小喵,你要不要吃畫糖人?”
哼,我才不要吃呢。
Dregs,F(xiàn)lirt,用魔法棒把你變成野獸。
蘇蜜在肚子里說。
周勉只好自己硬著頭皮去買了一個,他叫老板印了只馬的形狀,策馬揚蹄十分威風(fēng),他從馬尾巴上吃起,漸漸就忘記了身邊的蘇蜜。蘇蜜瞥見那只栩栩如生的馬,這么漂亮的糖她以前從沒見過,逐漸沒了尾巴不見了腿,蘇蜜就更氣了。
后來周勉就帶蘇蜜去了他祖父的砂鍋店。
從僑小拐到砂鍋店要繞三條街巷,但并不算遠。傍晚時分,巷子里播著任賢齊的《心太軟》,偶爾會有插-進幾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那一般是路邊的小按-摩店。
周勉從心太軟經(jīng)過甜蜜蜜,然后元泰路就是他祖父開店的街了。這條街上都是些出名的老牌小吃,周勉祖父的店在路口第二間,挺大的一個門面,門楣是原木設(shè)計,掛著厚樸的「周記禾港砂鍋」牌匾。
他祖父經(jīng)常早上或者傍晚都要跑一趟僑民辦,因為他祖父有一個年級比他小很多的弟弟,早年游去了南洋,這么多年過去,當(dāng)年闖蕩的很多同鄉(xiāng)都衣錦還鄉(xiāng)回來辦酒了,就他弟弟一點音訊都沒有。他祖父一有空就跑去問,不問的時候就坐在店里招呼客人,收收錢,閑談閑談。
看到周勉引著蘇蜜來店里,他祖父顯然很高興,拍著他兩個肩膀說:“來了,來來來,坐,坐。”
叫師傅給他們煮砂鍋。
蘇蜜這天便嘗到了一碗牛肉海鮮粉。周勉不會吃辣,點了筒骨青菜和金針菇蚌殼。蘇蜜倒是叫點菜師傅加了不少料,砂鍋里先一層火腿再一層牛雜再一層蝦還潑了一層辣。
那是她頭一回吃辣醬,天下還有這么好吃的醬料,她媽媽從不讓她嘗。就好像溫書辰可以自己涂口紅抹面霜,卻不允許蘇蜜打扮花哨一樣。蘇蜜把最后一根粉吸進嘴里,吃完嘴唇就腫了,像紅果果的小屁股。
回去的路上蘇蜜就很擔(dān)心:“我外婆要打我了。”她外婆不讓她沾他爺爺?shù)昀锏臇|西。周勉想了想,蘇蜜就揣著小半包剛買的辣條回去了。周勉說:“吃辣條也會嘴腫。你說吃辣條她就不會打你。”
晚上蘇蜜砂鍋沒消化,吃不下飯,被辣椒辣得上火,鋼琴沒練多會兒就瞌睡。蘇蜜媽媽要張嘴檢查她舌頭,蘇蜜趕緊說:“我今天吃辣條了。”蘇蜜每天的零用只有象征性的給一毛錢,蘇蜜媽媽讓霞姑把她書包提過來,霞姑抖了抖,果真抖出來半包辣條。
“不懂事哦,一毛錢一包的辣條也敢吃下去?不怕肚子里面長蛔蟲,拉出來一條條。”
“不好好練鋼琴,這么笨你長大還能干什么?”
霞姑和溫書辰你一言我一語,板子落下來的那一瞬,蘇蜜兩眼跟著手背一哆嗦,竟然希望她的媽媽飛去爪哇島永遠不回來。
二樓客廳的窗子沒關(guān),隔壁棟周勉在做家庭作業(yè),這邊蘇蜜高低不平的哭啼就飄進了他耳朵。
周勉問他媽媽:“小喵長大跟人結(jié)婚,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挨打了?”
他媽媽說他:“專心點,小孩子不好好讀書,都是要挨打的。”
周勉的媽媽和周勉爸爸是高中同學(xué),那時候周勉爸爸每天放學(xué)都開小車接送他媽媽,高中部有不少女生暗戀他,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后來高中畢業(yè)他爸爸去服兵役,周勉媽媽上大專,等到退役后就結(jié)了婚,再不兩年生下了周勉。周勉從小就沒挨過打。
隔天早上太陽曬進一樓的漆紅大門,霞姑推著蘇蜜出門上學(xué)。抬眼看到蘇蜜沒睡好的喪氣臉蛋,周勉就淡然地錯開眼神,靜默地爬上他爸爸的車。
周勉爸媽沒生二胎,周坤看著蘇蜜很是喜歡得緊,扶著車門問霞姑:“蘇蜜要不要上來一塊送去?”
聲音低醇悅耳,蘇蜜抿唇無應(yīng)。周勉的單眼皮眼睛瞥過來,她知道他把她昨晚最狼狽的遭遇聽去了,這赤果果的沒有自信的人生,她就假裝沒聽見他爸爸好聽的說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