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真的不是人的人,卻有這種好運氣,何況李壞。
方家廚房里的人當然都是經(jīng)過特別訓練的人,第一巡四熱葷、四冷盤、四小炒、四涼拌,一下子就全都端了上來。
用純銀打的小雕花七寸盤端上來的,被八個青衣素帽的男仆和八個窄衣羅裙的小鬟用雙手托上來的。
然后他們伺立在旁邊。
李壞在心里嘆氣,覺得今天晚上這頓飯吃得真不舒服。
這么多人站在他旁邊看著他吃飯,他怎么會吃得舒服呢如果他能吃得舒服,他就不是李壞了。
如果他能吃得舒服,他就應(yīng)該叫李好。
幸好他還不知道,真正讓他不舒服的時候還沒有到,否則他也許連一口酒一口菜都吃不下去。
李壞吃了三口菜。
吃完第二口菜時,他已經(jīng)喝了十一杯酒,方大老板和吳先生真的都是好酒量。
滿室燈光如晝,人笑酒暖花香,主人殷勤待客,侍兒體貼開窗。
窗外有月,圓月有光。
李壞剛開始要把小酒杯丟掉,要用酒壺來喝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遠處有一聲慘呼。
慘呼聲的意思就是一個人的呼聲中充滿了凄厲、恐怖、痛苦、絕望之意。
慘呼聲的聲音是絕不會好聽的。
可是李壞這一次聽到的慘呼聲,卻已經(jīng)不是凄厲、恐怖、痛苦、絕望和不好聽這種字句所能形容的了。
他這一次聽到的慘呼聲甚至已經(jīng)帶給他一種被撕裂的感覺,血肉、皮膚、骨骼、肝臟、血脈、筋絡(luò)、指甲、毛發(fā)都被撕裂。
甚至連魂魄都被撕裂。
因為他這一次聽到的慘呼聲,就好像戰(zhàn)場上的顰鼓聲一樣,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接著一聲
杯中的酒濺了出來。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成了像死獸的皮。
然后李壞就看見了一十八個著勁衣持快刀的少年勇士,如飛將軍自天而降,落在水月軒外的九曲橋頭,如戰(zhàn)士占據(jù)了戰(zhàn)場上某一個可以決定一戰(zhàn)勝負的據(jù)點般,占據(jù)了這個橋頭。
“這是怎么一回事”
李公子臉上那種又溫柔又可愛又害羞又有點壞的笑容已經(jīng)看不見了。
“方老伯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讓我從后門先溜掉。”
方大老板微笑搖頭。
“沒關(guān)系的,你放心。”方天豪的笑顏里充滿了自信,“在我這里,僅算是出了一點雞毛蒜皮芝麻綠豆的小事,沒關(guān)系的,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方天豪頂著。”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笑容已消失。
方天豪對他手下精心訓練出來的這一批死士一向深具信心,深信他們?nèi)绻朗刈∫蛔鶚蝾^,就沒有人能闖上橋頭一步。
從來也沒有人能夠改變他這種觀念。
不幸現(xiàn)在有人了。
一個臉色鐵黑,穿一身烈火般的大紅袍,身材甚至比段八方和方天豪更高大魁偉的大漢,背負著雙手就像是一個白面書生在月下吟詩散步一樣,從橋頭那邊的碎石小徑上悠悠哉哉地走過來。
他好像根本沒動過手。
可是當他走上橋頭時,那些守在橋頭的死士就忽然一個接著一個,帶著一聲聲凄厲的慘呼遠飛了出去,遠遠的飛了出去,要隔很久才能聽見他們跌落在池后假山上骨頭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