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晌午,溯雪未停,天地之間一片白茫。院中的兩棵歪脖子樹上積著素雪,看上去沉靜而壓抑。
梓枬端著糕食進門,一眼瞧見那李溫睿的動作,趕緊急急擋在蘇霽華面前,臉色微白道:“二爺,外頭鋪子出了事,掌柜的請您過去一趟。”
“出事能出什么事”李溫睿被梓枬耽誤了好事,臉一下就拉了下來。
“聽說是東街的慶祥布莊帶人過來鬧事了。”
李家的布莊生意一好,自然惹人眼紅,那些看不過眼又仗著有后勢的便上來鬧事。畢竟在應天府,哪個做生意的不與那些朱門大戶,簪纓世族有關系。
李溫睿皺眉,朝外頭鋪子看了一眼,然后笑著與蘇霽華拱手道:“嫂嫂,我去去就回,你好生歇息,過會子我送你回府。”
蘇霽華攏袖轉身,抬腳往外頭去,“一道去瞧瞧吧。”
“哎,嫂嫂,這拋頭露面的事,交給咱們男人去做便好了。”李溫睿上前攔住蘇霽華,手背觸到那香軟寬袖,下意識的伸手一抓,卻不想那料子極滑,細溜溜的直接就淌過了他的手。
蘇霽華冷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溫睿,唇角輕勾道:“當今世道,女子縱馬游街都可,我只是出去瞧個熱鬧,二爺還要攔著”
“自然不是要攔著嫂嫂,只是那處腌臜人太多,怕驚擾了嫂嫂。”
“無礙,我不怕。”李府的腌臜人她都受得住,外頭的那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李溫睿見勸不了蘇霽華,又想著過會子人多眼雜的興許還能占點便宜,便隨在她的身后一道往前頭鋪子去了。
鋪子里面正吵得不可開交,東街慶祥布莊的穆掌柜帶著人堵在店門口,手里拿著幾件成衣正在叫嚷,肥碩的身軀崩在精白色的寬袍內(nèi),更顯臃腫。
“前些日子做的好看,燒了那么多些料子,煙火熏天了一日。可誰曾想,昨晚上我夫人來這買裙衫還是買到了次料,你們瞧瞧這料子。”一邊說話,那穆掌柜一邊拉扯手里的裙衫。
“刺啦”一聲,裙衫被穆掌柜肥碩如腫蘿卜般的手用蠻力撕開,瞬時裂成兩半。
周圍人眾驚呼一聲,面面相覷,甚至有些剛剛挑好衣物的人叫嚷著要退貨。
天色很冷,鋪子兩面透風,宿德源卻滿臉熱汗,“我們的鋪子里頭都是好料,你這裙衫肯定不是我們鋪子里頭的。”
“什么不是你們鋪子里頭的,瞧瞧,你們鋪子的繡紋還在這處呢,別想狡辯。我看應當是你們鋪子前幾日的那把火沒燒干凈吧,盡是哄人了”穆掌柜操著一口破鑼嗓子,唾沫橫飛。
宿德源被那穆掌柜逼的啞口無言,心底漸犯虛起來。
自從鋪子被李家二爺接手之后,是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前幾日那場火,他們的鋪子便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穆掌柜見宿德源不說話了,便自得意起來,朝著眾人嚷嚷道:“瞧瞧,這就是他們所謂的好料。”
蘇霽華冷笑一聲,端著身子往前走了幾步。這般拙劣的法子都能想出來,看來這穆掌柜真是貌如其人,蠢笨如豬了。
“這裙衫是不是好料我不知道,但是不是我們鋪子的,一看便知。”
清冷中帶著些軟媚的聲音自旁傳出,穆掌柜側頭看去,只見一素面朝天的女子站在那處,柳腰身,素襖裙,梳著婦人髻,眼半彎,朱顏冰肌,眼尾帶媚,乃是難得一見的神仙佳人。
李溫睿從蘇霽華身后擠過來,卻被梓枬卡的牢牢的近不得身。
蘇霽華轉身進到柜臺后,梓枬站在柜臺口堵住路,活似一堵人墻。
“宿德源,去將那處掛著的裙衫替我取了來。”蘇霽華抬手指向不遠處正掛在店鋪門口的裙衫,聲音清晰道。
“是,大奶奶。”宿德源應聲,趕緊小心翼翼的將那裙衫取了下來捧到蘇霽華面前。
李溫睿探頭探腦的往蘇霽華這處鉆,蘇霽華嫌惡的偏頭,“二爺,煩勞去替我端個銅爐來。”
李溫睿受寵若驚的應了,趕緊急匆匆往后頭正屋的方向跑過去。
“拿把剪子來。”蘇霽華有條不紊的繼續(xù)道。
宿德源趕緊又捧了剪子來。
蘇霽華接過宿德源遞來的剪子,將手中裙衫領口處的繡紋剪開,露出里頭的金絲銀線。“穆掌柜,我們鋪子的衣物繡紋內(nèi)皆帶有這金絲銀線,不知你手中的裙衫繡紋上可帶著”
穆掌柜一愣,下意識的道:“自然是帶著的。”
“既然帶著,那不若剪開來瞧瞧。”蘇霽華將手里的剪子放在柜面上,鐵制的剪子觸到木制柜面,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雖不響,卻震的穆掌柜渾身一顫。
“是呀,穆掌柜,既然你說這裙衫是我們鋪子的,那就剪開這上頭的繡紋看看,到底是帶著金絲銀線,還是某人在胡說八道。”宿德源有了底氣,開始咄咄逼人起來,
并煽動站立在旁的百姓。
“是呀,剪開瞧瞧。”
“既然是這鋪子的,就剪開看看,怕什么。”
“撕成這樣還不敢剪,怕是心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