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繁霜,綿雪如針。蘇霽華身穿一單薄青裙白衫坐于小室內(nèi),已一個時辰。
大丫鬟梓枬上前,將手里的綠帔子給蘇霽華遮在身上,然后又給蘇霽華添了個漆鼓形的袖爐暖手。
“大奶奶,雨雪天涼,您還是早些歇了吧。”
如老僧坐定般的蘇霽華終于動了動身子,她緩慢睜開眼眸,烏珠盈眉,顧盼橫波。
梓枬自小便隨在蘇霽華身邊,已服侍多年,但每每見到蘇霽華卻還是忍不住的要驚嘆一番。大奶奶未出嫁時便是新安郡有名的美人,出嫁后到了應天府也難有相媲美者。
只可惜梓枬抬眸,面露哀色。大奶奶命不好,年紀輕輕的便守了寡。
屋外風雪寒天,小室內(nèi)也潮冷。
作為一個守規(guī)矩的寡婦,蘇霽華的用具物器一向極其簡單。小室內(nèi)置有一窄邊書幾,上燃沉香銅爐,輕煙如縷,小巧雅致,上備置筆硯,鎮(zhèn)紙下是蘇霽華新抄寫好的佛經(jīng),用以祈福安康。旁有一石制小幾,上置一茶,清香噴鼻。
梓枬看了一眼那香茶,眉宇間透出一股愁色。
這茶名喚松蘿,乃大奶奶家鄉(xiāng)之物,每思鄉(xiāng),大奶奶便喜泡這茶,坐于小室內(nèi)看著大爺?shù)呐莆回W陨駛?
但今日的大奶奶似乎是有些不大一樣
“梓枬,你先出去吧。”蘇霽華懶懶開口,嗓音細切清婉,與那副嬌艷媚色的模樣大相徑庭。
梓枬猶豫片刻,終于是磨磨蹭蹭的退了出去。
厚氈覆上,小室歸于沉靜。
蘇霽華將袖爐置于小幾上,然后提裙起身,走至一牌位前。
牌位被擦拭的很干凈,貢品香燭盡盛,可以看出規(guī)整之人的用心。
蘇霽華伸手,將那牌位拿起,青蔥玉手輕撫而過。
“李錦鴻”蘇霽華斂眉,神色哀切。
突然,素手一松,“啪嗒”一聲,牌位落地,蘇霽華提裙抬腳,猛地一下就照著那牌位狠踩一腳。
“王八蛋,我真是瞎了狗眼能看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玩意,一院子的腌臜東西,吃我蘇家的,用我蘇家的,竟還想害我的命”
若不是她睜眼重活一世,哪里會想到那個對她情深意切的已故相公,竟然只是個為逃死罪而詐死的窩囊犯不僅如此,這窩囊東西外逃數(shù)年,身邊有一外室和一雙兒女相伴,不知道過的多有滋味。
只她這個癡傻的渾物,還抱著他的牌位嘔心瀝血的抄寫佛經(jīng),祈求其安康福態(tài)。
“唰啦啦”的一下將那些佛經(jīng)都給扯了個稀巴爛,蘇霽華雙眸漲紅,一副咬牙切齒之相。
最可惡的還屬這李家大房的人,明知李錦鴻未死,在外逍遙快活,卻任憑她一人獨自暗傷,壞了身子,甚至于后來竟還想吊死她以換取一方冷冰冰的貞節(jié)牌坊
攥緊身上的綠帔子,蘇霽華陡然渾身發(fā)涼。
這李家就是個吃人的腌臜地,榨干了她蘇家的財還不夠,硬生生的又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