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余生拱手,默然退去。
他來到鎮(zhèn)妖碑前。
瘦弱的身體在鎮(zhèn)妖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不是僅僅是仰望那一座世人無不敬仰的鎮(zhèn)妖碑,那些為人族死去的英烈,更多的,是在凝視那一把劍。
只要那一把劍還插在烏龜背上一天。
對顧余生而言,都是一種鞭策,提醒著他不要懈怠。
修行之路,漫漫長長。
奠一口酒,飲一口酒。
少年身未立,卻行走得匆匆忙忙。
青萍山的路難行,但顧余生抬頭,總能看見云起潮洶。
于是,那一片桃花林中。
少年拔劍而刺。
汗水揮灑如常。
臨水暖閣,一處淡雅清靜之地,籬笆墻外桃花盛景,落英繽紛。
雅閣內(nèi),書香滿架,少女坐于檀香書桌后方,頭頂一方厚書,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去,模樣可愛。
暖閣小院。
一壇美酒置放于石桌上。
大儒莫凡塵手捧一本泛舊的書一目一行細細品讀,對面坐著的,則是一蓬頭亂發(fā)的老者,守在桃花山已經(jīng)多年的青云門太上長老柳元。
“莫先生,嘗嘗這桃花釀。”
柳元為莫凡塵斟了一杯。
莫凡塵卷不釋手,端起來飲了一口,目光移開,看向土壇,點頭道:“這酒不錯,上一次喝到這么好的酒,還是在仙葫洲的斬妖慶功文廟會上。”
柳元的老臉微微一僵。
“莫先生見過顧白?”
“一起喝過。”
莫凡塵把手上的書卷從臉龐移開,另外一只手緩緩放下酒杯,目光微轉(zhuǎn),剛好可以從暖閣的臨崖邊看向桃花林,那一道少年的身影在桃花林中遙遠而微小。
“一個能登青云梯入青萍山的小子,就這么被你們放浪野養(yǎng),豈不可惜。”
柳元搖頭道:“我只是個種桃樹的人,很多事做不得主,再說,一個人臨淵而行,同樣可以磨礪更多的意志。”
莫凡塵凝望柳元,并不說話。
蓬頭散發(fā)的柳元神色肅然,負手站在崖邊,說道:“莫先生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過青云門有青云門的難處,三大圣地當年丟了個火種在這里就沒了后續(xù)。
青云門的星星之火之所以能延續(xù)千年,是因為每年都有青云門徒挺身而出,與天斗,與妖斗,我茍活這些年,看見有太多的青云門人死于妖族手中。
立一把恥辱之劍在鎮(zhèn)妖碑前也沒什么不好,至少它時時刻刻提醒著青云門的弟子,如果面對妖而不敢拔劍,就是懦夫行為。
只有不斷的修行,不斷的強大,才有求生的可能,天塌下來的時候,總有人要去頂著,不是嗎?
仙人也好,上神也罷,他們只有神袛立在這一片土地上,從來沒有真正的睜開眼,在這蒼穹之下,我們皆為螻蟻。”
說到此處,柳元轉(zhuǎn)過身,朝大儒莫凡塵拱手道:“我想請莫先生多在青萍山住幾年,只有莫先生在這里,才能守住青萍州,下一次妖潮來臨,應該不到十年的時間了。”
莫凡塵給自己倒?jié)M一杯酒,端起來就久久沒有入喉,神色間似有幾分追憶緬懷,良久后,才嘆息道:“我只是個沒用的老書生而已,降妖除魔的事,還是交給年輕人去做吧,對了……你真的相信去年闖入青萍州的那一只妖獸,真的只是大妖?”
柳元茫然。
莫凡塵唏噓道:“青云門開山收弟子那日,你可曾見到一劍西來,燦若星辰?”
柳元的手一抖,眼里滿是不可思議。
莫凡塵則像是談?wù)撘患∷善匠5氖拢澳侨眨腥擞鶆匮煅悄沁厒鱽硐ⅲ幸晃谎孰E落在青萍州與仙葫州的邊境,所以我在想,去年那一只大妖,是不是隱藏了實力?”
“妖皇!”
柳元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什么人有這樣的手段?”
“誰知道呢。”
柳元來回徘徊,神色凝重,拱手道:“莫先生,我還有要事,失陪。”
莫凡塵重新拿起書看了一會,待看完手中書,他起身走到暖閣,發(fā)現(xiàn)孫女正頂著一本書睡得香甜,哈喇子順著小嘴流淌在書本上。
“我的小祖宗,這書可是珍藏孤本。”
莫凡塵心疼的把書抽在手上。
少女莫晚云幽幽醒來,伸手一抹嘴角的口水,氣鼓鼓的道:“爺爺啊,還讓不讓睡覺了,修行很累的。”
“晚云啊,你看看人家。”莫先生指了指梅花窗外的那一片桃花林,“那少年獨行幽居,形同被青云門放浪拋棄,前路瀟瀟,然而卻未曾落下一劍,日復一日,你雖然天資聰穎,卻貪玩嗜睡,這樣下去,爺爺可生氣了啊。”
莫晚云扁了扁嘴,伸手從發(fā)髻上摘下一朵粉色的桃花,嘟囔道:“爺爺啊,你不是告誡過我,不要在別人心中修行自己,也不要在自己心中修行別人么,他是他,我是我。”
“那你去打擾人家?”
“啊?”少女臉陡然一紅,“爺爺,你在說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