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庚申年十月十三日,是夜,血氣入明月,昏暗的夜空紅光大盛,從子時一直持續(xù)到寅時,一向長治久安歌舞升平的京都上鄴城此時還未入睡的不在少數(shù),時人皆嘖嘖稱奇。
上鄴城西郊,有一座朱樓,血色的月光下,大紫檀木制成的牌匾上用金漆寫著“欽天監(jiān)”三個大字,在猩紅色的夜晚散發(fā)著異樣的光芒。
牌匾后的大殿,便是欽天監(jiān)的主殿了,這個連大虞人皇進去都要提前通報的神圣之處,此時的大殿空空蕩蕩,唯有最里處,有個小小的身影爬了起來,十月中旬的上鄴早已入了深秋,小家伙裹著不算厚的被子,竟是在這欽天監(jiān)的主殿睡覺。他伸出肉肉的小手,點著了蠟燭,燭火搖曳,隱約可以看出這還是個**歲的孩子。
他伸出手揉了揉惺忪的小眼睛,從大殿的窗戶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借著燭光,開始寫字。
《大虞欽天注》:“庚申年,十月十三日夜,破軍入主白玉京,主刀兵,主殺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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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西北部有一個諸侯國名叫澄國,靠近大陸內(nèi)部最大的一片內(nèi)海,奔騰的海水有一股支流恰好將馬背上的民族建立的國家北荒,和東陸大虞分割開來,那些所謂的三歲拉弓五歲上馬的草原荒人,只能看著海水,哀嚎長生天的的不公。
這條支流,北荒人叫做天峽,東陸人叫做拒北峽,哦不,那是百年前的名字,上一位大虞元狩皇帝厲馬秣兵,不斷的增兵淳國,經(jīng)過了三百年的休養(yǎng)生息,雄才大略的元狩皇帝再也按捺不住手中的屠刀。要知道,這并不僅僅是大虞開國來第一次對北荒由守轉攻,也是整個東陸,借著天險才勉力維持了近千年和平的情況下,第一次對異族的反擊。上一次東陸人打到北荒草原還得追溯到幾千年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大夏人皇。
時至今日,澄國依然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對著牙牙學語的兒孫,談論當年的盛況。千帆而過,旌旗蔽空,大虞最精銳的具裝騎兵踏著船只,明黃色的姬字王旗臨風如龍,元狩皇帝站在王旗之下,大手一揮,投鞭斷流,將拒北峽改名為望北峽的場景幾乎歷歷在目。他們或許也未曾親眼所見,但那時一輩又一輩人傳下來的記憶。
聽了一遍又一遍的孩童并不對祖輩的嘮叨感興趣,一得空便跑開,祖輩的念叨哪有橋頭說書的有意思,借著自己小小的身段,趁著別人一個不留神便溜進了茶攤,沾沾自喜的他哪知道早已被端茶倒水的姑娘發(fā)現(xiàn),便是見了,也不言語,只是抿著嘴笑笑不說話。
方程是白河城的一個小卒,雖然淳國的驪龍水師水戰(zhàn)無敵,可方程只是最底層的一個水卒,平日里連給樓船上那群兵老爺送酒的資格都沒有,望北峽是真正的四戰(zhàn)之地,元狩皇帝北進的那幾年,水里的血怕是比海水都多。
白河城靠著望北峽,但離真正作為臨海戰(zhàn)略要地的靖北、肅北、鎮(zhèn)北三大雄城還非常遙遠。即便是戰(zhàn)事最為焦灼的時候,也不過在這邊擺了一個烽火臺罷了。而自從元狩皇帝駕崩之后,淳國北境的烽火臺已經(jīng)百年沒有再燃狼煙了。
老方程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海邊的人常年被海風吹著,看起來總比內(nèi)陸的人老些,紅色的臉布滿了溝壑。方程穿著粗布麻衣,赤著雙腳,向著自己那艘破船走去,破船配舊櫓,再加上一個半老船夫,倒也是十分的相稱。
可今天的船邊卻有著一絲不對勁,褐黃的木船邊上有著一抹白色,在靠著沙地的情況下顯得格外的刺眼。
老方程心中一凜,暗道,莫不是個死漂?這片地方本就靠著望北峽,越過去便到了北荒,聽說東陸人的絲綢茶葉在北荒都是金子一般的存在,每每有人冒著風浪,為了北荒厚實的毛皮,出海做買賣。可在海面上混飯吃的,哪有能不遇上海神發(fā)脾氣的,所以在岸邊上遇到個死漂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報官找人放置一邊到時候找苦主認領罷了,到那時衙門指不定還能再敲上一筆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