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倆是抬著一個木箱子來的。
“這是什么”寶玉好奇地打量,就要伸手去揭,里面林黛玉聽到了,開門看他要碰箱子,忽地拉開門,喝道:“不許碰著了”
寶玉連忙縮回手。被這一聲喝地喜氣去了六分。
黛玉也不看他一眼,徑自叫紫鵑:“把箱子放到我床邊去罷。”
等紫鵑和雪雁抬著箱子進去了,她又啪地關(guān)了門。
寶玉一時又難免心里悲苦。想:妹妹自從去年歲回府之后,一年以來,脾氣越見古怪,同我時好時歹,慣常獨自讀書不理我。有時倒好像遠了我似的。我、我......
他想了半天,心里難過,等紫鵑和雪雁出來,他囑咐她們以后注意叫黛玉不要飯后貪睡,才垂頭喪氣地走了。
,紫鵑看他走了,以為是他們又鬧起來了,去回黛玉,勸道:“姑娘,你心里氣寶二爺,說出來就罷了。憋著氣,時好時歹的,對誰都不好。”
黛玉坐在床上,正在發(fā)怔,半晌,才說:“你當我是氣他嗎我是氣自個。”
紫鵑一愣,想再說些什么,黛玉卻道:“好姐姐,你們休息去罷。我一個人呆會。”紫鵑只得告退,與雪雁自去休息不提。
等他們都走了。黛玉開了箱子,撿起一本札記,神色復雜,先是丟在地上,接著又撿起來。丟了又撿,這樣兩三次,才算是作罷,撿起來翻開了。
念道:“平生不肖漫如此,未悔當年棄功名。”
她批道:“半點不通。”卻又嘆了口氣。
這是她的叔叔林若山留下的札記。共有七八本,厚厚的,記載了他平生所見所聞,還有一些讀書心得。少部分用文言,大多是和話本子一樣,用白話寫就。
林若山不愧曾經(jīng)少年進士,文采風流:寫生平,比許多話本子還好看生動,催人淚下;評書籍,一陣見血,針似地厲害。
但是這些札記似乎不是叔叔一個人寫成。
里面有很多處不同的筆跡、字體,時不時就有幾篇措辭用句與叔叔大不相同的篇幅、還有篇幅里的批語。
零零散散,大約有十幾個人的筆跡。只是以叔叔的筆跡為主要罷了。
何況其中很多評點的內(nèi)容,讀的書,很多黛玉聽都沒有聽說過。
只是......
黛玉定眼看封面,就見到他叔叔鐵筆銀鉤寫道:“不作婚姻,才能多活幾年傳宗接代者,畜生耳”
這話把千古以來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給罵進去了。
她看了一行,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是心驚。怪不得父親當年說叔叔是第一等的浪子,混賬。
叔叔每本札記的封面,都有一行叔叔的評語,看了這行叛逆不肖的評語,黛玉知道,這一本恐怕是記載婚姻之事、或評點與婚姻之事有關(guān)的書籍的。
她這樣的大家里的女孩子,是不該看這些的。
黛玉想。
前段時間看了札記里夾帶的牡丹亭,看了叔叔札記里批的那些俗之又俗的話本,又面紅耳赤地看了西洋話本叫做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心生妄想,竟然還在寶玉面前高談闊論起這些話本東西,已是壞了意思。
若是再看到什么,豈有好處
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最后,她想:叔叔已不在了,我不看,誰還知道這些札記寫了些什么文字塵封,無人賞讀,最是可悲。
她翻開了第一頁,就見里面寫道:“千古多少杜麗娘,可憐世上少夢梅。”
她叔叔作詩,倒是從不講平仄音律,散漫無羈,只以抒發(fā)自己的心意為要。
再往下,卻叫她大吃一驚。原來一直孑然一身的叔叔竟然定過婚,還險些曾娶了一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