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褚氏在得知父兄全部葬身于流放地愛州之后,一怒之下,和裴拾遺斷絕夫妻關(guān)系。
其實裴拾遺挺無辜的,他本人是堅定的太子黨,根本沒想過要陷害岳父,而且他的從兄也牽連其中,被武后殘忍殺害。
裴十郎和裴十二娘就是那位慘遭戕害的裴郎君僅存于世的骨血。
偏偏那個告發(fā)褚遂良的裴家人是裴拾遺的族兄,平時和他走得很近,而褚氏父兄私底下的談話,基本上是裴拾遺無意間泄露出去的。
他的無心之言,被那個族兄當(dāng)成證據(jù),呈交御前。
褚氏怒不可遏,斷然和離。
裴拾遺一面痛恨族兄的背叛,一面惱怒妻子不信任自己,一面憤恨武皇后的只手遮天,幾種情緒交雜在一塊,他成為太子李弘的死忠。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報復(fù)妻子褚氏的絕情,裴拾遺收養(yǎng)裴十郎和裴十二娘,冷落裴英娘,將武皇后視作妖婦。
簡單地說:武皇后是裴英娘的仇人。
她害死裴英娘的外祖父和舅舅,間接導(dǎo)致裴拾遺和褚氏婚姻破裂。
正因為知道自己身份敏感,裴英娘才謹(jǐn)小慎微,戰(zhàn)戰(zhàn)兢兢。
武皇后反而是最淡然的那一個。
還沒走出裴府時,她已經(jīng)打聽清楚裴英娘的出身。她并不在乎裴英娘是誰的女兒,誰的外孫女兒,權(quán)勢之下,父母之仇也不過一哂而已。
“陛下,我打算把十七娘接到宮中,親自教養(yǎng)。”
武皇后一語驚醒夢中人。
李治回過神,目光重新落到裴英娘臉上,又露出那種悲傷、愧疚、懷念的表情,顫聲道:“既然皇后喜歡,就留在宮里養(yǎng)大罷。”
裴英娘一臉愕然:等等,你們還沒問我的意見啊?
不過想一想,武皇后是注定要登基做女皇帝的,做她的兒子,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可做她的女兒,倒是可以無憂無慮,盡情享受榮華富貴。
當(dāng)然,前提是不能得罪李氏皇族,也不能開罪武氏宗族。
雖然前景堪憂,但是怎么說也是天帝和天后的養(yǎng)女,總比待在裴家受氣強一點吧?
不管裴英娘怎么想,李治和武皇后幾句話之間,決定了她的命運。
宮女進殿,把裴英娘帶到回廊一間小耳房里。
地上鋪設(shè)坐榻,榻前支食案,案上一溜鎏金對鹿紋金花盤,分別盛著寒具、千層酥、粉糍、雙拌方破餅、金乳酥,這些都是甜的。咸的少些,只有蟹黃畢羅、天花畢羅和鵝肉脯。
旁邊一碗蔗漿,一碗牛酪漿。
宮女跪在食案邊,挽起袖子,手執(zhí)小銀匙子,把琥珀色蔗漿淋在一盤盤點心上。
一個頭梳螺髻、穿襦裙的宮女跪在食案另一邊,把澆了糖汁的點心夾到銀盤子里,笑瞇瞇道:“女郎餓壞了吧?先用些點心。”
裴英娘悄悄咽口口水,跪坐在坐榻上,專心吃點心。
她確實餓壞了,在武皇后面前,還能勉強忍著,現(xiàn)在出了內(nèi)堂,才覺得饑腸轆轆。
之前換衣裳的時候,那一包藏在袖子里的巨勝奴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從打傷裴十郎,到入宮覲見李治,她米粒未進,如果不是因為緊張害怕,腸胃可能早就鼓噪抗議了。
餓壞的結(jié)果是,裴英娘一口一枚點心,吃得很香甜。
兩個宮女一起上陣,飛快地替她夾點心,轉(zhuǎn)眼間,幾盤點心被她吃了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