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淡淡地“嗯”了一聲,一邊拿朱筆圈著折子一邊端起茶抿了一口,哪知這茶水剛?cè)肟冢阕屓税櫰鹆嗣肌?
“芍藥,你茶藝退步了。”放下茶盞,帝王輕哂了一句,終于抬起頭瞥了瞥這跟了自己十幾年的侍女,有些打趣地道:“莫不是剛搬進(jìn)皇宮不習(xí)慣,還得去王府里泡茶才順手些?”
芍藥聞言,眉梢微動,抬步走到御前跪下,一張俏臉不卑不亢,卻很是恭敬地低頭道:“奴婢久疏茶藝,還請皇上恕罪。明日奴婢便去選幾個(gè)精通茶藝的宮女到御前伺候。”
“姑姑哪里的話。”帝王沒有說話,旁邊的總管太監(jiān)四熹倒是笑著開口道:“芍藥姑姑的茶藝當(dāng)初在王府就是出了名的好,還能有誰比你更精通?姑姑是一路伺候著來的,茶藝又怎么突然生疏了?許是皇上今兒批改奏折太過勞累,所以嘗著茶不一樣罷了。”
四熹是服侍先皇的老太監(jiān)了,說起來還是看著新帝長大的,為人厚實(shí),也懂變通,明軒帝登基所有的宮人都替換了,這乾元宮里也就他一個(gè)人被留了下來。雖然是嘮叨了些,但是也能體會帝王心意,對于一般比較少言的新帝來說算是很好的一個(gè)幫手。
芍藥低著頭沒說話。
是的,一年以前她的確是王府里茶藝最好的一個(gè)。可是自從…
罷了,不提也罷,一想到那清冷如月的女子,她心里就一陣疼痛。關(guān)進(jìn)地牢已經(jīng)一天了,皇上居然問也沒問一聲,當(dāng)真是太涼薄。
不過就算她為涼月抱不平,也是半分不敢在帝王面前提的。天啟朝的新帝、軒轅皇室的五皇子軒轅子離,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的美玉冰公子。自古靠自己的手段登上王位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即使她已經(jīng)跟了他十多年,即使她得他信任,再怎么樣,君主始終是君主。
“你起來吧。”帝王淡淡地道了一聲,側(cè)頭看了那茶盞一會兒,突然漫不經(jīng)心地道:“可能是你今兒個(gè)沒用露水泡的緣故,下次還是用你以前用的秋露來泡罷。”
芍藥抿唇,站起來又屈膝應(yīng)道:“是。”
朱筆一頓,紅色的朱砂在奏折上沾污了一小塊。明軒帝抬眸,深不見底的黑曜眸子直直地看向下面站著的芍藥,周圍的空氣迅速冷了下來,濃濃的威壓毫不掩藏地充斥了整個(gè)大殿。
盡管是見過多次帝王發(fā)怒的樣子,但是輪著自己還是第一次。饒是再冷靜,芍藥此刻背上也是汗?jié)窳恕T缰朗遣m不過的,只是以前帝王從未在意過這些事情,也就沒有發(fā)現(xiàn),壓根也就沒有問過為什么一年前她的茶藝突飛猛進(jìn)。如今這也算是天意,明軒帝真若問起,她不能欺君,也就不用遵守對那女子的承諾了。
“秋露煮茶,好一個(gè)芍藥姑姑。”明軒帝放下朱筆,拿起茶蓋輕輕敲著,富有磁性卻充滿殺氣的聲音在大殿里靜靜回響:“朕喝的茶向來都是泉水煮的,你的秋露用在哪里了?”
芍藥重重一跪,膝蓋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砸得悶聲作響,倒把四熹公公嚇了一跳。芍藥是明軒帝的心腹啊,早在王府就恩準(zhǔn)了不用行大禮,如今這樣重地跪下來,怕是…事出有因。
明軒帝靜靜地看了芍藥半晌。她臉上還是那樣平靜,眼眸里卻有一些壓抑不住的情緒,就像只等待缺口的山洪,急急地想要爆發(fā)出來。
芍藥做事向來穩(wěn)重,也識大體,待人有禮而疏離,從來不曾有如此強(qiáng)烈的情感。此時(shí)他初登基,江山剛穩(wěn),會有什么值得她這樣激動?
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張如月涼薄的臉,明軒帝劍眉微皺,冷峻的臉上劃過一絲惱恨。
“你是想告訴朕,這一年來的茶都是假他人之手是么?”
芍藥看著地面,抿唇道:“奴婢該死。”
自從涼月姑娘入府之后,每次執(zhí)行完任務(wù),她都習(xí)慣給當(dāng)時(shí)還是五王爺?shù)能庌@子離泡一盞茶,央她幫她送去。涼月姑娘武功很好,茶藝竟然也是相當(dāng)?shù)某錾髯赢?dāng)時(shí)只喝了一口,便贊她茶藝大有長進(jìn)。涼月姑娘又不讓她說出實(shí)情,以后的茶,干脆就都是由涼月姑娘來泡了。
一年的時(shí)間不長不短,不足夠主子記住一個(gè)人,倒也好歹讓主子記住了那一縷茶香。
明軒帝涼涼地看了芍藥一眼,一言不發(fā)地起身,往外走去。四熹公公看著芍藥還跪著,帝王偏偏走得又急,正左右為難呢,便聽得有低低的嘆息傳入耳里:
“公公快去,若皇上去的是地牢,煩請公公告訴皇上,涼月姑娘暫時(shí)還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