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輸贏賭女兒
一
胡子擺臺子賭博照常進行,窩棚內(nèi)裝不下幾十人觀看,場子選擇林間空地,一塊臥牛石成為賭桌,兩只黃銅骰子擱在上面,像落到寬闊牛背上的兩只蒼蠅。
“走吧,還磨蹭啥呀”打開牢房門,啃草子催促道。
一夜未合眼的祁二秧子站起來身急了,突然一陣頭暈他扶住門框,過一會兒走出來,進入風(fēng)平浪靜的早晨。
“跟我走”啃草子走在前面。
祁二秧子雙腿邁前一步覺得無比沉重,內(nèi)心慌亂、忐忑,胡子擺觀音場,賭博他從容應(yīng)戰(zhàn),生怕用女兒做臺子,在她身體上開局一想女兒受侮辱的場面,他憤恨、內(nèi)疚、無奈,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受難當(dāng)?shù)乃椋@個時候他最希望自己有一桿槍,跟胡子決一死戰(zhàn)。
啃草子腳步很快,不時停下來等他,不滿意道:“球子上早晨你不是耕沙吃飯了嗎走不動道”
早飯是啃草子送來的,一碗小米粉,兩片肉,一片生肉,一片熟肉。鐵匠爐掌柜犯嘀咕,胡子什么意思他問:“兩片肉有啥講究”
“你問白瓜生肉金瓜熟肉”啃草子撇撇嘴,鄙視人的時候他就撇嘴,不答卻問,“你以為是什么肉”
祁二秧子看肉,肉的顏色都是發(fā)紅,無論生熟彼此都很新鮮,看得出是剛宰不久的動物。肉絲很細(xì)膩,不像豬也不像牛。
“這片,”啃草子指那片生肉,說,“黑心皮子。”
“黑心皮子”祁二秧子不知是什么動物,胡子黑話稱豬哼子、稱貓竄房子、稱鴨棉花包、稱魚頂浪子黑心皮子是
“狼”
“狼肉”
“操,你沒吃過狼肉”啃草子仍然藐視,他指那片熟肉說,“爬山子,哦,羊肉。”
當(dāng)年做賭爺祁二秧子沒少進出高級餐館,老毛子俄羅斯的三文魚、小鼻子日本的刺身定食生魚片定食都嘗過,還真就沒吃過狼肉而且還生吃。他問:“你們天天早飯吃這個生狼肉。”
啃草子諷刺說你還是鐵匠鋪掌柜啥也不懂,除了砸鐵你沒見過啥。他糙話道:“今個兒啥日子打鐵沒震壞你的腦瓜卵子吧”
祁二秧子低下頭吃飯,不想再跟胡子搭言,說下去挨貶斥到底,遭小胡子崽一頓窩貶不服氣,這可謂虎落平陽,他忍了。吃了幾口飯,筷子在生熟兩片肉上方盤旋,他開始想兩片肉的寓意,同即將進行的賭博,一生一熟,一場生死賭嗎一狼一羊,狼活著羊死被煮熟成為食物。祁鐵匠那一瞬間回到烘爐砧子前,面對一塊紅彤彤的鐵,恨它錘子使勁砸下去。一片狼肉便進到嘴里,人吃狼是一種驕傲,世間不被人吃的東西存在嗎包括人自己。咀嚼才令一種動物進化腳步加快
啃草子冷然望著鐵匠鋪掌柜狼吞是吞狼,嘴角流出口水稀釋的血液,呈淺粉色似一朵水草花。
“快走”
啃草子再次催促,祁二秧子跟上他,走過一片樹林進入空地,天南星已經(jīng)坐在臥牛石前等候。鐵匠的心往嗓子眼懸,胡子要把小頂子放到石頭上仰面朝天胡子陸續(xù)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