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女人當(dāng)鐵匠
一
胡子花舌子扔下后天上山的話走了,祁二秧子接下來的兩天不好過,心緒一團亂麻。那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胡子在葉大美肚皮上打麻將的故事,夏天飛蟲一樣跟著自己飛,轟趕不走。擺觀音場胡子怎么有這古怪舉動,先綁去女兒,再在她的肚皮上賭一場,花舌子講得很明確,大當(dāng)家的要跟我過過手。至此,謎一樣綁票很明晰了,胡子大柜要跟我賭疑問來了,天南星是什么人他即使有賭癮,該到亮子里來,有賭場有著名的賭徒,非要專跟自己賭呢何況,自己金盆洗手多年,在三江縣城幾乎沒幾個人知道自己過去的歷史,胡子大柜怎么知道
亂麻一樣的心緒,靠抽靠理不成。鐵匠想到諺語快刀斬亂麻采取果斷措施,解決復(fù)雜棘手的問題。可是,快刀無處尋去,就別談斬斷。首先要弄清是堆什么麻,天南星為什么設(shè)這個賭局,采取綁票的方式更令人不解。指名道姓找自己過手,原因何在
“掌柜,套纓店老板來催那批馬鐙。”郝大碗說。
套纓店專門經(jīng)營繩子、套包、鞍韉、馬鐙類。所經(jīng)營的馬鐙年年在祁家鐵匠爐訂打。
“大碗,你掌鉗,打馬鐙。”祁二秧子忙著女兒的事,活兒交給大徒弟去做,毛坯、粗活先由郝大碗領(lǐng)著做,最后的工序細活兒他再伸手,說,“抓緊打,按期交貨。”
“哎。”郝大碗心里高興,掌鉗是所有學(xué)徒的夢想,師傅手中的錘頭長不過三四寸,重不過半斤,普通金屬鐵錘,做不了工藝品。可是在掌鉗人的手里它代表權(quán)力、技術(shù),更是行當(dāng)?shù)奶卣鳎缤偷呐Fけ蕖⒛窘车母印⑼趨⒌乃鲹芄骱麓笸胝驹趲煾灯綍r執(zhí)錘指揮打鐵的位置上,十分成就感、幾分驕傲,山炮兒眼盯著他手里錘子,羨慕得不行。
砰郝大碗手腕旋轉(zhuǎn)一下,錘子瀟灑地落到砧子上發(fā)出清脆聲音,第一次落錘有講究,稱叫錘,相當(dāng)于驚堂木也叫界方和撫尺。一塊長方形的硬木檀木、酸枝、黃花梨、雞翅木、黃楊木,有角兒有棱兒,使用者用中間的手指夾住,輕輕舉起,然后在空中稍停,再急落直下。民國初法院法官使用提醒開錘。
砰小錘落。
砰砰大錘落。
打錘的節(jié)奏由掌鉗的指揮,郝大碗手里的小錘相當(dāng)于音樂指揮的指揮棒,打大錘有時是兩人,根據(jù)活兒的勞動強度而定,像打制馬鐙屬于小活兒,只山炮兒一個人掄大錘。
鐵匠爐與居民生活密切,鐵器時代人們生活離不開鐵匠爐,拿個彎,沖個眼,戧個刃,斷鐵條,鉤桿鐵齒都需來烘爐來打,錘子打出繽紛生活。
祁二秧子絞盡腦汁尋找一把能夠鍛打掉他無窮煩惱、砸開層層迷霧的錘子,不像當(dāng)年一腳踏進三江城門,走到李小腳鐵匠鋪那樣容易,她手中舞動如花的錘子深深吸引了他。
鐵匠鋪的門總是朝著街敞開著,烘爐旁的鐵砧子前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鍛打一根穿針縫麻袋用,這是最見功力的細活兒。有句俗語:“打鐵匠拿起了繡花針。”意為太輕松嗎不然,鐵匠砸出細小的針豈非易事。女鐵匠較少見,祁二秧子面前就活生生一個,她在打一根針。一身藍色更生布把舊布、舊衣服毀掉加工,重新紡成線而織成的粗布,是偽滿國對東北人的配給品。工裝,頭戴一方素花頭巾,脖子系著茄紫色布條,同工裝靠色的套袖,襪忽褡鞋罩是白色。
鐵匠李小腳專心致志做她的活,一個男人漸熱的目光尚未感覺到。爐子里的火要熄了,是不是需要拯救他不管,伸手拉風(fēng)匣,忽噠忽噠她聽到聲音,停住錘子,望過去。
“你怎么停啦打呀”祁二秧子說。
“噢,你是”
“看你打繡花針。”
“不是繡花針,是穿針。”
“還不都一樣,打針不容易。”他說。
后來,鐵匠李小腳苦笑一下,說:“針好打,日子不好過。”
祁二秧子見到一個針鼻眼,寬寬且明亮的針鼻,自己頓然變成一根線。他仗著膽子問:“你招徒弟嗎”
“哦,你想學(xué)打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