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突然變得陰沉,雪越下越大。
平日夜里都隱隱明現(xiàn)的長巷此時卻沒有一點光亮。
春生在前面慌忙忙的走著,時不時回頭看顧她一眼。
“小姐,你慢點,就快到了。”
蘇清綰覺著雙腳冰涼,不知是不是雪水浸入鞋里的緣故。
她甚至感覺自己半個身子都是冰涼的。
又走了一會,春生伸出一只手過來拉她,聲音里含了一絲怯。
“小姐,到了。”
蘇清綰踏上這從小到大她走了無數(shù)次的臺階,心里突然莫名發(fā)慌。她提腳跨進蘇府大門,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急急右轉(zhuǎn)朝東面奔去。
雪亦落得急,打濕她稍亂的額發(fā)和肩頭。
將將進了東院的大門,卻聽里面突地爆發(fā)一陣哭喊。
蘇清綰一下僵在原地,春生已經(jīng)哭了出來。
“小姐,老爺他...”
蘇清綰跑過去掀開門簾惶急的喊了一聲。
“爹!”
滿屋子的嗚咽聲,滿屋子的人都瞧不真切。
蘇清綰好不容易看見床上躺著的熟悉面孔,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就那么平靜的躺著,和往常睡著時候一模一樣。床前丫鬟手提的銅油燈散發(fā)出微弱的光,正好映照在他耷拉在床沿的手。
她死死盯著他的手,嗓子里像哽了一塊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魚刺,難受至極。
片刻她穩(wěn)了穩(wěn)心緒正要上前,二姨娘的聲音突然尖銳的響起。
“老爺走之前都還在喊你的名字!你去哪兒了!”
蘇清綰的心被這句話生生拉出一道口子,胸口的悶痛更加明顯。她呆呆立在原地竟不敢再往前。
春生沖過來,哭的眼睛紅腫卻仍聲音不穩(wěn)的解釋。
“二太太,主家二少爺今日要去上海,小姐是想去送送他……”
二太太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蘇清綰,仿佛發(fā)泄一般。
“我看你骨子里跟你娘一樣賤!”
春生抽泣著側(cè)身攔住二太太。
“二太太,您不能這樣說四小姐...”
二太太皺了眉,斜眼瞪她,抬手一巴掌就要打下去。
“有你說話的份嘛!”
蘇清綰拉過春生護到身后,面容平靜聲音嘶啞。
“二姨娘要打,就打我吧。”
二太太冷笑著看她。
“你以為我不敢嗎?”
說著右手已經(jīng)抬起來。
“二姐這是做什么!”
床邊一直附身痛哭的溫婉女子終于忍不住起身走過來阻止,她身后一面慈的婦人緊跟著她。
蘇清綰抬起略顯蒼白的臉,沖那女子輕輕喚了一聲。
“三姨娘。”
三太太抬手撫了撫她的小臉,低聲安慰她。
“綰綰你別怕。”
說著拉過蘇清綰送到身后那婦人身邊,春生看到那婦人滿心委屈害怕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起來,“齊姑姑!”
齊姑姑一把把蘇清綰和春生摟進懷里,心疼的直掉淚。
“我苦命的小姐啊...”
“老爺還在那躺著,二姐要當(dāng)著他的面打他最疼愛的女兒,他能安心嘛!”
三太太一手拭淚一手指向床上之人,言辭悲切哀慟極是傷心。
二太太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不由悲從中來,抬手扶額哭喊了一聲老爺。夏香急忙上前摻著,勸慰著扶她下去了。
夜?jié)u漸深了,四周沉寂下來,只時不時聽到一兩聲抽泣。
蘇清綰直愣愣的盯著床上的人,感覺全身都麻麻的。齊姑姑不停用右手拍她的背,聲音夾雜著哭腔。
“清綰小姐,你哭一哭,你哭一哭,別憋壞了。”
她聽到春生壓抑的嗚咽聲,聽到齊姑姑不停的安慰。她們都要她哭出來,可她其實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
二哥走了。
如今連爹也走了。
蘇清綰閉了閉眼睛想,睡一覺吧,醒來就會發(fā)現(xiàn)這都是一場夢
。
一場噩夢。
不然怎么可能一天之內(nèi),她就什么都失去了呢。
門窗被風(fēng)雪敲打出響,一聲比一聲重。管家一身寒氣從外面進了屋,躊躇一會慢慢走到床邊請示三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