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先是卓丟兒亡故,西門慶忙了幾日。事剛了,媒婆薛嫂前來提親,說的是南門外販布楊家的正頭娘子孟玉樓。這孟玉樓年已三十,丈夫原是販布兼開染坊的生意人,日子也還富裕自在。不料丈夫一年前外出販布客死異鄉(xiāng)。孟玉樓有心改嫁,這薛嫂聽說西門慶的小妾死了,便來登門做媒。她先瞞下孟玉樓的年紀,說成是二十五、六,再說楊家有多少財物可得,西門慶自是高興。媒婆又夸孟玉樓的才貌,西門慶更是喜上眉梢。后來,西門慶去相親,親眼見到孟玉樓果然是別有風味,又兼一雙小腳三寸上下,當即說定。孟玉樓見西門慶人物風流,雖然為妾,十分中意。奈何楊家母舅為爭財產(chǎn),出來阻婚,西門慶用薛嫂之計,買定楊家老姑娘,舅家雖然出面,終不是姑娘的對手。西門慶娶進一可心之妾,爭得一豐厚陪嫁,十分得意,哪有時間與心思來紫石街看望金蓮。就在金蓮日思夜盼之時,正是西門慶新婚燕爾之日。
金蓮聽罷,淚珠兒不由得順著臉腮滾將下來。玳安慌了:“六姨,你原來這等量窄,我本不該告訴你。”
金蓮依在門兒上,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玳安,你不知道。我與他從前已往那般恩愛深情,今日如何一旦拋閃了”
“六姨,你何苦如此家中俺娘也不管著他。”玳安見金蓮淚水如線,勸道:“六姨,你休要哭。你寫幾個字兒,我替你捎去,爹必然就來。”
“好玳安,是必累你請得他來,到明日,我做雙好鞋與你穿。”說完,令迎兒把那蒸好的角兒裝了一碟,打發(fā)玳安吃茶。自己走入房中取出一幅花箋,又輕拈玉管,款弄羊毛,寫了一首寄生草:
將奴這知心話,付花箋寄與他。想當初結(jié)下青絲發(fā),門兒倚遍簾兒下,受了些沒打弄的耽驚怕。你今果是負了奴心,不來還我香羅帕。
疊封停當,付與玳安。臨別,金蓮又給玳安幾十文錢,再三叮囑:“到家見你爹,就說六姨在罵他。他若不來,你就說六姨坐轎子親自來。”
玳安帶著金蓮的盼望去了。
誰知又是一個來月音信全無。金蓮白日立于門前簾下長等短等,挨一日如三秋;晚上輾轉(zhuǎn)床上帳中淚濕枕席,盼半更如一夜。
次日,金蓮記起是西門慶的生辰,一早踅過王婆家,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金頭銀簪子與她,說道:“干娘,是必往大官人家去一趟。”
王婆接過簪子,掂了掂,握在手中:“放心,老身這就去。”
送走王婆,金蓮回到家中,香薰鴛被,收拾打掃,然后搬個小杌子,坐在自家門前。
王婆先去西門慶家門首探問。門首小廝又見王婆來了頗不耐煩,都說不知道。王婆便站到對過人家的墻腳下,等西門慶。只見西門慶新近開的綢緞鋪的傅伙計正在開鋪門。王婆忙上前道萬福,打聽西門慶在哪。那傅伙計是個好說話的人:“你老人家問著了,別的人還真不知他去哪。大官人壽誕,前幾日連著在家請客。昨晚又被眾朋友拉著去院子里了,一夜沒回來。你去那看看。”
王婆道了謝,便往妓院麗春院走去。她知道,西門慶常與一幫結(jié)拜兄弟上那兒去喝酒尋歡。拐過東街口,只見西門慶騎著馬迎面走來,馬后跟著兩個小廝。看那模樣,醉眼朦朧,前合后仰,準是宿酒未醒。王婆高聲叫道:“大官人,少吃兒怎的”向前一把手把馬嚼環(huán)扯住。
西門慶定了定神:“王干娘,是你六姐在尋我了”
王婆朝前向著俯下身來的西門慶耳畔低言。
“小廝來家對我說了。”西門慶笑著道,“我知道六姐惱我哩。好,我如今就隨你去。”
金蓮此時已心灰意懶地上了樓進了房,忽聽到王婆的聲音:“大娘子恭喜,我老身把大官人給你請來了。”
金蓮一聽,如同天上掉下個寶貝來,趕忙下樓迎接。西門慶已下了馬,搖著扇兒進了門,見了金蓮,行禮唱諾。金蓮還了萬福。王婆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