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懸中天,夜幕漸深,已是二更天的洛水城除開東城桂香坊那邊鱗次櫛比的青樓依舊紅燈高掛直若不夜天,一水中分的西城這邊卻是燈火寥寥,特別是西仁坊這個向來是貧戶,乞丐,流民混居的地方早已萬籟俱寂,漆黑的夜色下不見人影,這也是平常事,誰叫這偌大的洛水城,東西城八坊之中唯獨只有這西仁坊偏偏被知府大人下了宵禁令。
如果同往常一樣,那自然沒什么好說的,可眼見快到三更天,十幾個賊頭賊腦的人影從西仁坊南邊尾巴上的幾間破屋中魚貫而出,這些人穿的破破爛爛,但個個卻手持棍棒,待出了屋子后,這群人順道從往南走,不多時便到了西仁坊與隔壁桃源坊相接的卞和大街上。
桃源坊這邊雖無宵禁,但這坊里住的人大多是些有家有業(yè)的普通老百姓,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外邊的花花世界和他們沒太大的關(guān)系,普通老百姓過得就是小日子,所以這時辰桃源坊也是一片靜悄悄的,偶有不知何處傳來的鼾聲混同在風(fēng)聲中,倒是讓這桃源坊顯得更加靜謐。
從西仁坊出來的十幾個破落戶一股腦鉆進(jìn)卞和大街東頭的一條小巷后終于是停了下來,借著清冷的月光,能看到這些人基本都是十幾歲的娃娃,大部分骨瘦嶙峋,個子矮小,滿是菜色的臉上幾乎都帶著緊張之色。
而十幾人中唯一能稱得上壯實的小胖子,更是雙腿抖個不停,雙手死死抓著手中的棒子,看著身旁一個披頭散發(fā),嘴里叼著根青草,一臉痞氣的少年,嘴皮子哆嗦道:“刀哥,你說今晚能行嗎?”
那一臉痞氣的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在這群人中年齡絕對算不上最大,可小胖子一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少年身上。那少年見此隨意的撩了下額前散亂的劉海,狹長的雙眼微微一瞇,一臉不屑的吐掉口中的青草:“呸!什么叫行不行?出來之前老子就告訴過你們,若是今后還想活出個人樣,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們要是慫了,打定主意日后當(dāng)個四處要飯的叫花子那就趕緊給老子滾回去,等下甭給老子丟人!
如今這世道,想掙命就得豁得出去,江湖上有句話叫做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從現(xiàn)在起,忘了你們來洛水城之前的身份,只要想著今晚豁不出去以后要過的凄慘日子,所以,你們現(xiàn)在都是不怕死的江湖渾人,懂嗎?咱們現(xiàn)在都是混江湖的渾人了!”
少年聲音不大,卻有一種獨特的感染力,旁邊其他少年聽了他這話,不少人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堅定中更是閃著兇光,可那小胖子依舊怕的緊,順嘴道:“刀哥,咱們能算江湖人嗎?前段時間竹花幫的幾個丐頭來西仁坊挑人,咱們可是一個都沒被選上,而且...”
小胖子還想說什么,那少年卻是突得一腳踹出去,正中小胖子的胸口,眼見小胖子在地上滾得像個葫蘆瓢,少年惡狠狠地道:“陳遠(yuǎn),你要是慫了怕了,趕緊給老子滾回去,別在這說喪氣話,竹花幫不要咱們怎么了?告訴你,那是劉友仁那狗東西瞎了眼!
再說,竹花幫算什么?老子今天發(fā)誓,日后定會帶大家在江湖上混出個人樣來,至少不比‘他’差!”
說著,少年伸手遙指東方,盡管漆黑的夜幕下什么都看不見,可大家都明白這少年指的是什么,他指的是洛水坊中心矗立的那座高十丈的金身人像,權(quán)力幫開山鼻祖,兩百年前江湖人稱‘天下鼎’李沉舟的人像。
權(quán)力幫乃是如今江湖上‘一宮二島三門四派五幫’中的五幫之首,李沉舟雖過身百年,但他當(dāng)年縱橫江湖的赫赫威名依舊流傳甚廣,這座得到官家默許矗立在青天白日之下的金身人像足以說明權(quán)力幫的聲勢與李沉舟的影響力。
少年這番豪言更像是胡吹大氣,可在場不少人聽之卻熱血沸騰,甚至還有兩三人看向那名為陳遠(yuǎn)的小胖子的目光中都帶上了鄙夷之色,直覺自己等人是做大事的,不屑與這樣沒卵蛋的家伙為伍。
當(dāng)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少年如此輕易的忽悠,只聽又一個聲音道:“刀仔,你這滿嘴胡話的習(xí)慣真該改改,李大宗師何等人物,權(quán)力幫何等權(quán)勢?
你日后若再在人前胡吹大氣,不過是無端給兄弟們招惹禍?zhǔn)铝T了。”
說話的人是名身形瘦高的年輕人,看上去比場中人都大上幾歲,十八九歲的樣子,他穿著一身長衫,頭上還梳著發(fā)髻,頗有幾分讀書人的儒雅,和場中其他人氣質(zhì)截然不同,卻不知為何也攪在這里。
“怎么?臨到了,你文光山也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