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將里歐的臉按回土里,里歐的身體就像個破袋子一樣癱在泥地上,他的意識格外清楚,心中也泛起一陣憋屈的怒火,但對活下去的渴望和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學會隱忍,所以他繃緊了面皮,把頭埋得更低,低得卑微如塵。
有些事對里歐來說是無需學習的,尤其是怎樣活下去這件事。很快,又有幾只腳踏上里歐的后背,在他們眼中,里歐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自然不必在意動作的輕重,還有一個士兵故意踩了一下里歐的頭顱,泥土似乎都壓近里歐的嘴里。
好在里歐的心臟已經(jīng)被扎破,失去了跳動了功能,否則他一定壓抑不住自己心臟的狂跳。待腳步聲漸漸遠去消逝之后,他才緩緩抬起頭,趁著月色偷瞄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發(fā)現(xiàn)四下無人,這才敢翻個身子——是的,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看看自己的心臟。
他的心臟的確是被扎破了——胸前滿是噴射出來的血,寒風吹過,吹出個“透心涼”來,冬風如刀,更刮得他痛徹心扉。他對著自己破碎的心臟愣了半響,再三確認自己的心臟的確是停止了跳動,又再三確認自己的確是活著的,然后繼續(xù)發(fā)愣,他的頭腦亂成一團漿糊,寒冷的海風也不能讓他清醒半分。
他現(xiàn)在唯二確定的是,自己的心臟的確是破了,自己卻也的確是活著的,他現(xiàn)在只能將這兩件事看做沒有因果關(guān)系的兩件事,而其中的原因他只能歸結(jié)到范坦喂給他那一坨粘稠的液體,不管是鼻涕蟲還是什么其他的東西,反正他現(xiàn)在沒死,這就不是最壞的情況。
里歐深吸一口氣,他放下了關(guān)于自己一切疑問,回想起剛剛和那些士兵們并不愉快的照面,這些士兵比他之前見過的所有士兵都要專業(yè),從力度上判斷至少也得有中階戰(zhàn)士的水準,這在卡洛斯帝國也算得上軍中精銳,看來范坦的確是惹了大麻煩。
當然,范坦剛剛使用的空間魔法說明他至少也有大魔導師的實力,光是范坦喂給自己的那一瓶藥就不是小手筆,范坦并不簡單,惹得麻煩自然也不會小。
但他現(xiàn)在對于范坦說的一切還是無法全盤接受……但凡是個正常人,你若發(fā)現(xiàn)你身邊一個窩囊許久的人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你估計就不能接受,然后那個高手還是個刺殺教皇的殺人犯……這接踵而來的刺激把里歐的頭腦攪成一團漿糊,讓他在冷風中冷靜了好一會才想明白下一步該怎么做。
他決定逃走,逃得越遠越好,反正他現(xiàn)在是個死人了,沒人會在意他的下落,這也正是范坦告誡他的,他頭一次地決定完全遵照范坦說的做,他覺得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范坦說的沒錯,憑他的那把二級魔晶魔法弩,連雜兵的護甲都刺不破。
他連忙趴到地上,生怕露在外面的頭被人發(fā)現(xiàn),他手腳并用地在農(nóng)田里匍匐前進,泥水弄臟了他的臉和衣服,但他依然拼了命的往前拱,活像只蠢笨的大蠕蟲。
他拼了命地說服自己,他不是膽小也不是懦弱,他只是……他只是作出最聰明的選擇,他只是拒絕無用的犧牲。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呢?虛無縹緲的道德感?純屬頭腦一時沖動的熱血?得了吧,他前十六年生活地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天像條狗似的被范坦使喚來使喚去,每天晚上還拼了命地看書……不就是為了以后活得更好?然后他現(xiàn)在跑出來振臂一呼“有什么沖我來!”,然后立即被亂劍砍死……如果一條狗會說話都能做到,這樣怎么對得起他前半輩子的辛苦?
最關(guān)鍵的,是這么做毫無意義,他根本就救不了范坦,連為他擋一招的資格都沒有。十六年來,他頭一次如此饑渴地渴求力量,他巴不得能立馬變強,把那些想殺他和大叔的人打個稀爛。
里歐邊想邊爬,泥巴深深嵌進指甲縫里,臉上也被石子割出幾道淺痕,但他的速度不僅變慢,反而更加瘋狂地往前拱,就像一只喂了魔藥的壁虎,堅定而急切地向生路狂奔。
嗖嗖嗖——
一陣不和諧的聲音傳來,那是有人快步穿梭草叢的聲音,聲音由遠變近,里歐聰明地趴在地上裝死,就像一只不引人注目的死壁虎。
腳步聲越來越近,但聽起步伐卻很輕盈,倒不像是個全副武裝的士兵。
好巧不巧,那個快步奔跑的人似乎栽了個跟頭,只聽見啪嗒一聲,然后是一聲稚嫩的“哎呦”,草叢又傳來一聲異響,看來那人摔進了茂密的草叢中。
里歐只覺得這稚嫩的驚呼聲無比耳熟,他確信他在某個場合某個時間聽過,他隱隱約約地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可是卻又固執(zhí)地不想相信。
“嗚——”
聽到
這熟悉的哭腔,里歐實在忍不住,他在心里思量再三,悄悄地探出頭來,對上一對淚光朦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