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日頭西斜,灑下一縷燦爛紅霞,時至黃昏,眼看著就要天黑,孫浩這才止住了哭聲,踉蹌中站起身來,他眼神空洞,臉上布滿淚痕,拖著沉重的步子鉆入?yún)仓校従徸呦虼遄拥姆较颉?
孫浩的母親是一個微胖的婦人,尋常農(nóng)婦打扮,頭上總是扎著一條頭巾,村里的人要么喊她老孫家婆娘,要么喊她胖嬸兒,時間久了,連她的姓都給忘了。
此刻這婦人一臉焦急的走向村口,還在不斷四處張望,嘴唇蠕動不斷埋怨著什么。
“哎~這倆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又跑哪去瘋了,這天都快黑了咋還不回來呢!”
說話間,孫浩的母親已來到村前,左右張望中眼神募地一頓,落在不遠處恰好從草叢中鉆出來的一個熟悉的影子上,立刻叫罵道:“你個小兔崽子,還知道回來啊!身上還弄得這么臟,看我今天不收拾你,就算你爹也護不住!”
說著就疾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揪住孫浩的耳朵,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兒子神色上很是不對勁。
“哇~”
仿佛被這聲叫罵驚醒,孫浩一個激靈,無神的雙眼有了一絲亮光,恍惚間看到一個婦人朝自己走了過來,是自己的母親,便立刻撲了上去,直接撞入婦人懷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聲音撕心裂肺,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和驚嚇盡都一泄而出。
胖婦人的手停在了空中,還沒來得及落下,便被孫浩撲到懷里一陣痛哭流涕,雖有疑惑,強硬的態(tài)度卻是立刻轉(zhuǎn)變,露出柔和心疼,抬起的手順勢抱住孫浩,不斷安撫著輕拍著孫浩的背:“哎~浩兒礙,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別哭別哭,娘不打你了!”
“娘,白歧...白歧他...”
將臉深深埋在婦人懷中,孫浩哽咽著,話都說不出來,哭的那叫一個凄慘,很快浸濕了婦人胸前的衣襟。
婦人柔聲道:“白家那個小崽子嗎?他咋了?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嘛,咋還沒回來呢?”說話間,她抬頭四處張望了一番。
聽到這問話,孫浩身軀又是一顫,哭聲漸弱,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經(jīng)過一番心理爭斗之后,終于囁嚅著說道:“白歧他...死...死...”
就在這時,婦人卻打斷了孫浩,說出的話卻是令孫浩整個人一個激靈:“你說那小崽子咋地了?你看那不是回來了嘛,只是怎么弄成這幅德行?”說話間,婦人眉頭糾結(jié)在了一起。
不敢置信的,孫浩回過頭,只見不遠處的山路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蹣跚著向著這邊走過來,在夕陽的余暉下影子被拉得很長,看不清面容,卻又十分熟悉,幾乎下意識的就能認出來那個身影是誰。
抬手死命揉了揉眼,再看去時,那人影已然到了不遠處,幾乎可以看到他狼狽的姿態(tài),一股森然寒意陡然自腳下躥起,直沖腦門,孫浩頓時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暈眩......
白歧現(xiàn)在的樣子比之乞丐也要不如,身上的衣服幾乎碎成了布條,只剩幾縷掛在身上,臉上全是灰痕,臟兮兮的蓋住了五官,甚至鞋子也丟掉一只,另一只也被沿路的山石磨損地破爛不堪,眼看著快要穿幫。
此刻他一手護在胸前,一手提在腰間,捂著那幾縷被風吹得仿佛隨時都要脫落的布條,以免落得光屁股的下場,拖著僅剩一只的布鞋,一頓一頓的走在村前小道上,一雙眼略有泛紅,像是哭過的樣子。
他心中委屈無比,廢了好大的功夫才爬上了這座山,遠遠地望見孫浩和他母親站在村口,立刻加快步伐向上趕路。
很快的,白歧便到了村口,猶豫中抬手揮了揮,張口想要向?qū)O浩打聲招呼,卻見孫浩身子一縮直接躲到婦人身后,眼神游離,偶爾落在白歧身上,透出深深的懼意。
這一絲懼意被白歧敏銳地捕捉到了,不由心中一痛,如被針扎了一般,一雙眼又紅了起來,他雖然年幼,但絕不笨,反而很是敏感。
在白歧的眼中,對方的目光里透露出的不僅僅是看向一個陌生人的眼神,而是一種陌生中隱含發(fā)自內(nèi)心的極端恐懼,仿佛自己在他眼中不是那個從小到大的玩伴,而是一個吃人的惡鬼!
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在面對某種超出自身認知的事物面前,下意識的就會去抵觸,生出恐懼。
白歧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跌落懸崖的瞬間,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身與常人的不同,或者說特異之處,當時的白歧直愣愣的盯著身下那一塊布滿裂紋的巨石發(fā)了好一會的呆。
沉默中,白歧放下抬起的手臂,強忍著鼻尖升起的酸楚,和快要滾落的淚珠,在孫浩恐懼和婦人疑惑的目光里,緩緩轉(zhuǎn)過身,一拐一拐地向著自家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張怡正在煮飯,看到垂頭喪氣走進來的白歧,立刻驚呼一聲:“怎么了,歧兒!怎么弄成這樣?!”
她立刻沖過來,蹲下身子,雙手扶著白歧瘦小的手臂,不斷上下打量,眼神中滿是疼惜,見到白歧滿是黑灰的小臉和泛紅的雙眼急切道:“受傷了沒有,讓娘好好看看!”
有些無精打采地,白歧搖了搖頭,緊咬下唇一言不發(fā)。
“呼~”如同松了一口氣,張怡拍了拍胸口道,“嚇死娘了,沒受傷就好,弄的這么臟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