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呼嘯刮著,嗚嗚咽咽地,灰蒙蒙的天斜斜灑下密密的素白色,有的跌在地上,有的融入江里,直到傍晚時分這場大雪才有變小的跡象。
暮色中,營地的帳篷悉數(shù)白了頂,遠遠望去,像一個個小雪堆。
蕭倩儀迎風(fēng)頂雪地往其中一個帳子行去,風(fēng)雪模糊了視野,她瞇起眼睛攏緊大麾,加快腳下的步子。
帳內(nèi)燃著火盆,并未因雪天就覺得濕冷。
可比火炭更熱烈的,是幾人的爭執(zhí)。
蕭倩儀進去的時候,就瞧見蕭景南與司馬博、王世良等人圍坐一圈,中間的空地上被碩大的沙盤占據(jù)。
在先攻哪座城池的問題上,幾人倒是有不小的分歧。
雖說齊國精銳騎兵均在梅林嶼至珞州一條防線上,但漣州距梅林嶼不過五百里,不過三天即可到達。
司馬博主張先近后遠,由難及易,趁著天氣尚不算十分寒冷,應(yīng)集中主力攻下此條防線,往后便是勢如破竹。
王世良等保守派卻覺得梅林嶼雖算不上固若金湯,但地勢易守難攻,貿(mào)然挺進勝算不足,著實是一招險棋。
需知兩軍對陣,頭一戰(zhàn)的輸贏尤為重要,關(guān)乎全軍將士的士氣,萬不能大意,為穩(wěn)妥起見,還是該從晉州下手,何況還有屏州作為腹地,確保做到進可攻、退可守……
司馬博才思敏捷,又能言善辯,正是盛年,說起話來鋒不可當(dāng),而王世良雖年紀(jì)大了些,但氣勢不減,愈顯得穩(wěn)當(dāng)有力。
兩方辯駁難分勝負,正爭得臉紅脖子粗時,有人掀簾而入。
爭論的人不約而同住了口,齊齊望過去。
司馬博率先站起身。
“可有見到主上?”
前一刻還極力爭個高低的人已然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一眼瞧過去,所有人的目光齊聚在自己身上。
蕭倩儀抖落身上的雪花,搖頭。
“開戰(zhàn)在即,這可如何是好?”司馬博臉上寫滿了失望,轉(zhuǎn)而又急問:“太醫(yī)令是個什么說法?主上沒見到,你總該見到他了吧?”
蕭景南也站起身,神色卻不像司馬博那么急切:“太醫(yī)令可有說主上身體如何?”
齊國國喪一過,皇帝便下令伐齊,然而抵達漣州多日,卻遲遲不聞攻城指令,再一細問,竟是圣體違和,想要晉謁,皇帝卻一概不見,只打發(fā)了公孫敘宣讀詔書,一切遵循圣意行事。
眼見日子一天天過去,只見詔書,不見圣顏,如何不急,又如何不讓人暗自揣測?
面對諸多焦急的目光,蕭倩儀神色如常:“太醫(yī)令倒是見了,但也并未對我多言,只說緩過這兩日應(yīng)該就沒大礙了——”
不等她說完,立即有人出言打斷。
“又是兩日?這太醫(yī)令究竟在搞什么鬼!”
司馬博眉頭皺得緊緊的,“他慣會用這話搪塞人,不行,我看我還是親自去御帳外候著,倘若主上依舊不肯見我,大不了我冒死硬闖一次!”
說罷捏著拳頭,作勢就要往帳外去。
“司馬兄,”蕭景南一把將人拽住:“主上身上有舊傷,每逢陰天總會復(fù)發(fā),我跟著主上久了,這事很清楚。”
他一頓,又道:“再說攻下齊國原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這事還真急不得。”
“急不得?”司馬博倒吸了口氣,不可置信看他:“大軍一日日候著,主上卻久不見人,如何不令人擔(dān)憂?”
蕭景南松開手,放緩語氣:“你瞧這兩日風(fēng)雪不斷,主上雖身體抱恙,但諸事皆有安排,想來未必沒有別的考量與打算,依我看咱們還是耐下性子,靜候旨意吧。”
一旁的人也跟著勸說。
司馬博重重一嘆。
蕭景南見此,望一眼眾人,又對司馬博道:“何況咱們主上是個什么性子,你還不清楚?”
他看過來的眸光很深。
就這一眼,司馬博火燒火燎的心忽然冷卻下來。
他緩緩垂下眼,皇帝的脾性如何雖不完全了解,但憑以往所見,又怎會不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