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索性放下書,走到窗邊,一場春雨一場暖,外頭瞧著暖風(fēng)和暢,紛紅駭綠,群鶯亂飛。
黃昏中的庭院里,下人們進(jìn)進(jìn)出出,神色忙碌的樣子倒與她在這兒閑聽花開有些不相稱。
那日在郁林苑,王庭樾‘誤闖’了梁府四娘子的蘭湯,好在王庭樾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模?dāng)場承諾會對此事負(fù)責(zé),這才不至于無法收場。
眼下王庭樾只是個小小七部尉,原本這般沒有前景的人,梁誠與張氏是萬萬看不上的,可人人都知道司空府上的小郎將梁府四娘子看了個精光,往后,誰還愿意娶她?
堂堂尚書左丞的嫡女竟要嫁給一個低賤的庶子,梁誠與張氏將梁婠恨了個透。可再不情愿,他們也得硬著頭皮接受,是以,這段時間梁誠與張氏都忙著梁姣定親的事。
嘩啦一聲,遠(yuǎn)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打碎了,聽聲音倒像是從旁邊院子傳過來的。
秋夕端了熱茶過來,聽到碎聲也是一怔,旋即又搖頭嘆氣,
“這司空府也真是過于傲慢無禮,四娘子好歹也是嫡出的娘子,竟被他們推三阻四,聽說家主連著多日上門,司空大人連面都不露一下,僅叫府中的管事應(yīng)付,這不是擺明的給人難堪嗎,二夫人正在責(zé)罵四娘子呢。”
梁婠從秋夕手里接過茶,唇邊藏著幾不可尋的笑意,她垂下眼眸,杯中茶湯淡綠、茶葉沉浮,乃雨前龍井。恐怕梁姣也沒想到最大的阻力不是來自梁府,而是司空府吧?
就在這時,有小婢女紅著臉、氣喘吁吁出現(xiàn)在門口,“娘子,家主請您去四娘子院子一趟。”
梁婠輕輕抬眼,正是常日里貼身服侍梁姣的人。
讓她過了這么些天的清靜日子,倒也是不錯了。
秋夕跟在梁婠身后,悄悄盯著前面不緊不慢的身影,心里直犯嘀咕,不知為何總覺得娘子跟從前不一樣了,多了一些沉穩(wěn)與冷肅的氣勢。
梁姣的院子里紅香綠玉的,明明春日氣正濃,可守在外面的丫鬟仆婦們無一不是噤聲沉臉,倒顯得死氣沉沉的。
門口有婢女掀起簾子,梁婠表情淡淡地跨了進(jìn)去,比她那兒敞亮,也比她那兒奢華,是真正的名門閨秀住的地方。
里間,梁姣趴在床上哭得哽咽,張氏瞪著眼站在旁邊,梁誠則坐在一側(cè)的繩床上,臉黑得嚇人。
自那晚阿娘昏倒醒來后,便發(fā)話同她斷絕了母女關(guān)系,若非如此,她今日勢必也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
梁婠微微勾了勾唇,或許這也不算壞事。
聽到腳步聲,梁誠往這邊看了眼,張氏沒好氣翻著白眼。
梁婠瞧在眼里不動聲色,臉上卻表現(xiàn)得十分恭順,“叔父、嬸娘,喚我來是為何事?”
聽到梁婠的聲音,梁姣的哽咽明顯頓了一頓,而后又繼續(xù)。
這話一出,張氏火氣再也裝不住,跳起來直接罵道,“我不管云巖館里發(fā)生的始末究竟如何,但這件事你脫不了干系,如果阿姣的婚事解決不好,就算你有陸修做靠山也沒用!我們從前也想好好對你,可你分明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瞪過來的眼里陰狠怨毒,只恨不得立刻沖過來將自己千刀萬剮。
梁誠沉著嗓子低喝一聲,“行了,你還是撿重要的說吧!”
梁婠瞧了眼他惡言厲色的模樣,看得出來這些天他在司空府確實(shí)沒少受欺辱。
被梁誠呵斥,張氏只好閉了嘴,對著梁婠沒好氣道,“三天后是王素的六十大壽,你只需去一次,家主就不用總吃閉門羹了!”
梁婠冷冷看向她,“去一次?去做什么?”
“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梁誠猛地站起身,怒目噴火,指著她鼻子就罵,“要不是你將他得罪了,用得著我天天碰一鼻子灰嗎,現(xiàn)在滿晉鄴城誰人不是在看我的笑話,我告訴你,你是怎么把他得罪的,三天后,你就怎么把他給我哄好!否則,我叫你死在梁家!”
梁誠似是突然之間引爆的火藥,炸得一屋子人死寂,連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聲也沒了音。
梁婠怔怔站著,半晌,忽而笑了,“好。”
說完,轉(zhuǎn)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