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眼里,我爺就是一個靠木匠活吃飯的手藝人,可我卻覺得他很奇怪,甚至有點犯邪性。
我爺那么大歲數(shù)就一個嗜好收大錢兒。
他沒事兒就十里八村地轉(zhuǎn)著收大錢兒,品相好的他還不要,專挑那些舊的大錢兒往家里劃拉。
以前還有人說過,親眼看見我爺鉆過墳塋圈子,出來的時候,手里拎著大錢兒,說他為了弄錢不要命了,連死人的壓口錢都往出拔。
這事兒當(dāng)時鬧得沸沸揚揚,村里不少人都特意跑去看過墳地。可是墳地從頭到尾就沒有哪個墳被扒開過,就連墳塋上的荒草都沒倒一根兒。
我爺當(dāng)場抽了那人倆嘴巴,這事兒才算完事兒。可我知道,我爺肯定去過墳地。有時候他半夜回來,身上帶著棺材味兒,就跟我家里屋那口棺材的味道一模一樣。
農(nóng)村有規(guī)矩,棺材不進屋,就算是老人給自己備下來的壽材也只能在倉房里放著,可我爺不僅把棺材弄進了屋里,還獨占了東北人用來供老祖、供大仙兒的東屋。
那口棺材,唯一的作用就是裝我爺收回來的大錢兒。
我爺每次把大錢兒收回來,都在半夜關(guān)上燈,摸著黑地蹲在地上用磨刀石來來回回地磨,直到大錢兒能在窗口那兒反出光來為止。
我爺把錢磨好了,就往里屋的棺材里一扔,再不往出拿。他自己說那是為了給自己墊棺材底兒的,從來不讓我碰棺材里的大錢兒,碰了就使勁抽我的手。
我爺還特意告訴我:家里的事兒打死也不能往外說,一個字都不許說,就算有一肚子的疑問,也得憋在肚子里,該告訴你的事情,我早晚會告訴你。
我爺不讓我問的事情,我也不敢往深入尋思。后來,發(fā)生了一件事兒,我才發(fā)現(xiàn)我爺真不是一般人。
我十歲那年,跟著我爺去鄰近縣城進點木料。我爺讓我自己在道邊兒等著,他跟人裝料子去了。這時,有個老頭子走到我邊上,問我:“小伙兒,你多大了,屬啥的”
我說:“我十歲屬虎,咋拉”
那老頭就跟我說:“給你一百塊錢,你給我干點活兒行不”
我一聽一百塊錢,那還不干啊就跟著他走了。誰曾想,到了地方才知道,他是讓我去抬棺材。那老頭還說,要弄什么“二虎抬棺”。
我聽完就不干了。老輩人說了,棺材杠子一壓身,大運至少低三年。要是至親長輩就算了,要是給外人抬棺材,說不定十年八年都翻不了身。
我眼看另外那只“虎”跟我歲數(shù)差不多,明顯是有點傻。要不誰家能舍得讓孩子過來充孝子,抬棺材
那老頭把我弄來抬棺材,那不是坑我嗎
我想走,那老頭抓著我不放,說我已經(jīng)收了錢了,不讓我走,硬是按著我,往我身上套帶子。那邊的司儀喊著“敬香”,就要把香爐子往我頭上擺。
我嚇得直往后面躲時,我爺不知道怎么來了,伸手夾住香爐子里的三炷香,往外一掰,齊刷刷地把三炷香給掰了下來。我爺手掌一沉就把三支冒著火的香頭倒著插進香爐里,接著伸手撩開我身上的帶子,拉著我就往出走。
那家人當(dāng)場就急了,說我爺壞了他家運氣,說什么都不讓我們爺倆走。
我爺冷著臉來了一句:“你敢不讓我走,我就能讓棺材里的人走不出去”
騙我那老頭“哼”了一聲:“想走,你得把錢賠了。你孫子收了我一百,沒辦事兒,你得賠三百。沒錢,就拿東西頂賬。”
那年頭,一百塊錢可不是小數(shù)目。我爺哪有那么多錢結(jié)果,我爺把自己的木料全都壓給了趕車送我們過來的老張頭,從他那兒借了三百塊錢給了那家。
我爺帶著我出來之后,在縣城附近轉(zhuǎn)了多半天,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轉(zhuǎn)悠到那家門口,在他家大門正對面埋了一把從大集上肉販子那兒買來的殺豬刀和一枚大錢兒。
我爺干完這事兒,二話沒說轉(zhuǎn)身就走了,回到旅店給老張頭扔了句話,“勤上那家看著點,他家什么時候在門口掛出來三根荊條,你什么時候過來找我”,就連夜帶著我回了家。
我走在路上哭了一道兒:“都怪我,咱才讓人訛了。”
我爺說:“沒事兒,過幾天,我就讓他們跪著把錢還回來。”
我那時候估計我爺是抹不開面子才跟人家這么說的。他埋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