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城將夜,朔風野大,椽廊哀鳴幽幽,如泣如訴,趙盾遠眺貼著固宮飛椽翻卷而過的濃云時,不禁縮了縮脖頸,天氣驟變,他想到了時下晉國的政權(quán)格局。
現(xiàn)已進入了周王第三十個年頭公元前622年的冬季,自父親趙衰將他和母親從翟國接回已有一十四年,而今趙盾也已三十有三,人非物換,他不免心生感慨。
就在今年,晉國六卿當中的中軍將先且居年初身患重疾,不治而終,而后兼任執(zhí)政卿和中軍佐的父親趙衰以及下軍將欒枝也相繼病逝,目下?lián)蜗萝娮舻鸟愠家惨焉砘贾丶玻∏楦嫖#赳愠既ナ溃瑫x國六卿便失四卿,僅剩上軍將士縠、上軍佐梁益耳。
而國君現(xiàn)在則是氣衰體病,據(jù)掌醫(yī)司的士吏所報,國君病情見重,一旦國君駕薨,整個晉國朝局勢必如壘木抽基,隨時傾塌。
趙盾轉(zhuǎn)過前堂,將將拾級而下進入天井,身后即刻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他未作任何停留,徑直步入內(nèi)俯,夫人子伯正帶著十二歲的兒子在內(nèi)門候他,后面跟著父親的養(yǎng)子韓厥、十三歲的趙括和十一歲的趙嬰齊,卻不見趙同,一眾孩子尚未及冠束發(fā),在四處亂竄的冷風中披發(fā)亂舞,搖曳的連枝燈一照,頗有些逗趣。
當年文公重耳為躲避那場“驪姬之亂”,不得不在門客的陪同下出逃翟國,父親趙衰便是文公門客之一,后來翟國征討廧咎如部落,俘虜了一對姐妹:叔隗和季隗。
翟國國君把她們賜給文公,文公娶了季隗,將叔隗嫁給了父親,并生下了趙盾。十二年之后父親陪著文公輾轉(zhuǎn)衛(wèi)國,卻將趙盾和母親留在了翟國。
父親離開的那一刻,趙盾就認定了自己這一輩子注定都要在這個戰(zhàn)亂頻仍的翟國生存下去了,所有的憧憬幻化成一股股沖天而起的黃沙。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七年之后父親終于還是將他和母親接回了晉國。后來才知道文公回國登上君位之后,便將自己的女兒下嫁給父親,是為姬夫人。
而趙盾之所以能夠回到晉國,全賴姬夫人的大義,姬夫人勸說父親將他和母親接回晉國;回到晉國之后沒多久,姬夫人又向文公請求立趙盾為趙氏的嫡長子,文公允諾。
所以沒過多久,姬夫人和她的三個孩子便從父親的封地原城遷回到了絳城內(nèi)的趙府,將趙盾和母親叔隗安置在原城。但由于今年晉國朝局的六卿人員驟變,為了第一時間獲知朝局的形勢,趙盾也回到了絳城趙府居住。
現(xiàn)在,趙氏除了邯鄲氏一支以外,一家人都住到了一起,夫人子伯沖他微微一笑,當是恭迎他回來。
“大人,有車來訪,”韓厥端身立于門內(nèi),“莫不是邯鄲君的車輿”
趙盾微微一怔,笑著低頭問韓厥:“人且未見,你為何知道是邯鄲君”
“我聽到了馬嘶,”韓厥側(cè)著腦袋,若有所思,“且未見門吏來報,卻聽到了奔走的腳步聲,唯有邯鄲君敢在趙府內(nèi)快步奔走,不是邯鄲君還會是誰呢”
果然,前堂旁的回廊內(nèi)傳出急促的腳步聲。
個子最小的趙嬰齊從幾人腋下擠出,在門邊探出腦袋,嚷道:“公婿穿,公婿穿兄長”
“掌嘴”姬夫人的聲音從內(nèi)俯里頭傳來。
祖父趙夙生二子,長子趙共孟,次子趙衰,在晉獻公時代伯父有功于晉國,被分封于邯鄲城,趙穿是其嫡長子,子承父邑,所以世人稱趙穿為邯鄲君。
現(xiàn)在的國君又將女兒下嫁予他,國人皆認為趙穿性格飛揚跋扈,加之國君與他是翁婿關系,這種飛揚跋扈更加有恃無恐,故送其公婿穿之名譏諷他,這在趙盾看來多是一些卿大夫借國人之名譏諷趙穿而已,無關大雅。
趙盾讓自己的夫人子伯帶著孩子們進入內(nèi)府,并交代她讓邯鄲君到后偏室書房,完了才自行進入后偏室等候。
剛到后偏室書房坐定,門外就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他微微促眉,趙穿遇事多亂,平素性剛口直,他曾多次提醒這位族弟,但趙穿秉性難改。
“兄長”話未落,趙穿龐大的身形一閃而至,撞入門內(nèi),“胥臣老叟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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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咧著嘴,未及趙盾應允便自行跨步入內(nèi),對著門內(nèi)站立的使女嚷道,“去準備些饗燕,我與兄長痛飲幾爵”慌亂間玄冠掛住帷帳,卻頭也不回伸手打掉帷帳,入席便坐,“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