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來問過雛子,為什么第一次見到他時臉色變得那樣,連信太郎都注意到。他有什么特別不尋常之處嗎
雛子說當那年輕人到陽臺來時,一瞬間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么會這么被吸引著。那并不是所謂的第六感,自然也不是出于理性的認知。而是更根本的像是潛藏在心底的一扇堅固的門,一扇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它存在的心扉突然地,就這么被打開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式可以形容
她的說法我似懂非懂。但是我想我的確是懂的。人不管是誰都曾體驗過這種無法說明的瞬間,后來想一想還甚至會覺得愚蠢。是那種相當幼稚的、自我詮釋的神秘體會。要是能把它歸之于神秘,那么所有的偶然相遇都可以化作羅曼蒂克的命運的邂逅。就像我二十五年前,在那櫻花雪片紛飛的庭園邂逅信太郎一樣。
但是雛子迷上的對象為什么非得是那年輕人不可呢要是說能讓雛子迷上的那種壯碩的年輕男人應該多得是。用那種銳利的眼神射向雛子,讓她內(nèi)心燃燒的年輕人應該有不少。雛子也會很輕易地把他們手到擒來談個小戀愛,等到厭煩了就揮揮手說聲拜拜不帶走一片云彩不是嗎要是雛子迷上的不是那位年輕人,我想信太郎一定不會為之所動。所有的原因都在那人的身上。黑t恤、黑牛仔褲,他老是身黑。要是他一登上舞臺,會像是黑天使一樣馬上給觀眾不祥的預感。他是帶著天使面具的惡魔。
年輕人叫作大久保勝也。二十五歲。比雛子小三歲。于松本市的縣立高中畢業(yè)后離開東京,像嬉皮一樣四處流浪。這些我都是從雛子那兒聽來的。
按雛子的說法是這樣的。他在去年夏天和朋友一路搭便車來到輕井澤時,一抵達手邊的錢也正好用完了。兩人到舊輕井澤的一家面包店避過店員的注視,偷了兩個才剛烤好的面包,結(jié)果被當場抓到。
那個時候,因為他的朋友修理了店員幾下,搞到后來警察也來了。勝也就重施故伎,哭著乞求原諒,說打零工也好,至少讓他這個夏天在輕并澤有份工作、賺些錢,好不用搭便車也可以回到東京。
沒想到好心的警官真的當回事,介紹了正好在找人的信濃電器行的老板給他。聽說那位警官和老板原本就是親戚。勝也不知該要怎么辦才好。那個晚上被釋放后,朋友不想打工,就一個人回東京去了。
自己也想逃走算了。但是并不懷恨對自己親切的警官,也就不好逃之天天。試著在發(fā)現(xiàn)可以很便宜地租到地方住。心想在這里打個一兩個月的工也不錯,就沒怎么多想地留了下來。
“從那以后就在信濃電器行工作。”雛子感到有趣地說。
我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有多少真實性。依我看,大久保勝也實在不像那種會偷東西被警察帶走,然后用哭泣戰(zhàn)術(shù)求饒的男人。更不像是那種享受隨波逐流、不去深思,也不受世俗拘泥而隨處隨生的那種年輕人。
盡管如此,我也不認為那是謊言,總是有幾分真實性吧。在后來的法庭上,我好幾次聽到大久保勝也的經(jīng)歷。大概就像是雛子所說的那樣。
就我所知,大久保勝也是那種在虛無中蹲在那里不動,像是動物一樣感官敏銳、忍耐著等著自己獵物在眼前出現(xiàn)的人。不管他瞄準的對象是人或物,或只是一種空間都無所謂。當然啦,他也只不過是想從虛無中逃出而已。要是可以逃脫虛無,什么樣的食物都不會放過。
然后很重要的一點是,他一方面虛無,在同時又是一個腦筋很好的人。他不時地冷眼旁觀地諷刺幾句讓對方感到畏縮,但是那只是表面。他憤世嫉俗,對他來說,什么和平、團結(jié)、愛,這些喚醒一般世俗感情的字眼,都不過是偽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