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這強調(diào)自己的姓氏,就看到娘親的眼圈立刻紅了。
娘親應(yīng)該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連個姓氏都沒有吧,可她一再堅
持不把真相告訴自己,連夫家的姓氏都不肯說,看來,真相也許很殘酷,也許殘酷到山杏不能接受。
“那你跟我講講你的事情吧,娘,我外祖家都有些什么人呢,他們當(dāng)年是怎么把你嫁到別人家去的呢”
山杏特意用了外祖這個稱呼,如果在這樣的小山村里,娘親的長輩應(yīng)該被叫做姥姥、姥爺吧,那能用上外祖這個稱呼,就決不會是鄉(xiāng)下的農(nóng)戶了。
“你外祖家姓彭”
果然,娘親對外祖這個稱呼沒有異議,只能說,娘親就算不是大家的閨秀,最起碼也是個小家碧玉了,這也就能解釋得通,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躺在床上,為何還那么注重儀表。
這跟家教有很大的關(guān)系,就像娘親看不得自己捧著個碗,像個鄉(xiāng)下丫頭似的呼嚕嚕的吃東西,她曾經(jīng)受過的家教,不允許她的女兒是這種粗魯樣子的。
她眼里的女兒,就算是生活在鄉(xiāng)村里,那也應(yīng)該是有教養(yǎng),有規(guī)矩的,如果她能行動自如,山杏想,她必定會好好的調(diào)教自己,只是,現(xiàn)在的她力不從心而已。
山杏娘把山杏攬進懷里,使勁的抱住,但她的使勁,在山杏的感覺上來說,不如是她自己貼過去的,因為娘親根本就沒什么力氣,山杏娘大概也因為自己的身體日漸衰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跟女兒嘮叨些家里的事兒。
所以就順著女兒的話,跟女兒說起了自己的父母,在她心里想來,女兒才六歲,跟她說她也未見起聽得懂,全當(dāng)是自己想念家人,自言自語罷。
“山杏,你外祖家雖然不是什么高門望族,但也是個小小的從七品主薄,不是什么大官,可也算是個官身,因為你外祖是個讀書人,雖然娘的家境不是十分的好,但從小也沒受過什么委屈。”
“你外祖和外祖母都很疼我,我家里還有個弟弟,比我小兩歲,我們一家雖然過得清苦,可比起現(xiàn)在來,那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記得那一年,娘親才只有十四歲,也還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回憶,總是讓聲音都帶上了枯黃的顏色,仿佛那些久遠的記憶,是一張張被歲月侵蝕了的圖畫,清晰卻泛著無力的昏黃。
“有一天,你外祖到后堂,叫你舅舅去前面見客,說是來了尊貴的客人,要見見家里的子弟,可你舅舅才只有十二歲,正是犯淘的年紀,換件衣服都抓不住他的影,更怕他在半路上又跑到哪里瘋玩兒去了。”
“你外祖母只好讓我押著他去前面,并再三囑咐我,看著弟弟進了正屋才許回來,不然他真有可能跑沒影了,那你外祖可就有大麻煩了,我只好聽了你外祖母的命令,把你舅舅送到了前堂,親眼看著他進了正屋,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山杏娘想起那一幕,所有的心事都涌上了心頭,
“娘萬萬沒想到,就是因為這一次,娘的一輩子都由不得自己再做主了,第二天傍晚,你外祖下衙時,就沉了一張臉,把你外祖母叫到了內(nèi)室。”
“兩人商議了好久,等兩人再出來時,我就只看到你外祖母一直在哭,你外祖也是一直哀聲嘆氣,最后,你外祖看你外祖母實在說不出話來,他只好親自來跟我說。”
“說是昨天那位尊客看到了我,想要把我抬進門去,我當(dāng)時很高興,尊客啊,那一定品級要比你外祖大了,我就急忙點著頭,反正總要嫁的,如果能嫁個有實力的,也能幫到家里。”
“你外祖看到我躍躍欲試的樣子,也只能長嘆了一口氣,對我說,女兒,你還小,不知道外面的風(fēng)浪有多大,他不是咱們這樣的小官能惹得起的,父母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根本拒絕不了。”
“這一頂轎子抬過去,你便再沒有了挺直腰板做人的權(quán)力了,我和你母親舍不得你啊,看著你去受苦,我比被刀扎了心還難受。,那邊你外祖母聽到了話,就哭得更傷心了。”
山杏娘輕輕捋著女兒的頭發(fā),雖然盤著童花髻,也摸得出女兒發(fā)質(zhì)的順滑。
“母親哭成那樣,我卻還懵懂著,不是說要娶我的嘛,他既然是個大官,那我們家就再也不用犯愁了,我嫁給了他,父親和弟弟也能借上不少光的,前途也會更進一步,我好好對他,他就會好好對咱們家的。。”
“我從來不知道,我竟然是那么的天真,竟然沒有聽懂一頂轎子抬過去是什么意思,我跟著貴人一路又是坐船又是坐馬車的,到了離家很遠的地方,一路上這位貴人都沒有來看過我。”
“等到我真的被一頂轎子抬進門去了,才知道,我只是他眾多妾室中的一個,那個娶,只是我的想當(dāng)然罷了,你外祖和你外祖母一直都沒說過他要娶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