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堂前,守衛(wèi)見是他,紛紛行了禮,其中為首的一眼瞥見他腰間佩劍,登時起了警覺,心下正猶豫,建康王目光直直掃過來,兩人目光恰巧交融在一處,這人莫名發(fā)憷,仿佛心思已全被猜透,一時竟連大氣也不敢喘,再抬首時建康王已掀簾而入。
內(nèi)堂兩個小丫鬟正擺弄香爐,只覺背后一涼,有微弱的冷風灌進來,等看清是大親王,竟怔住了。
“今上何在”建康王立定,目光早投向了里邊,言辭間大為不敬。
小丫頭回過神,瑟瑟上前行禮:“今上在里面。”
建康王自己解了大氅,朝小丫鬟懷中一扔,稍稍理了理儀容,卻不摘佩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那可是先帝給的賞賜。
“王爺”正小心端著湯藥的大太監(jiān)陳鐸抬首時,驟然瞧見他,驚得湯碗險些掉下去,建康王一個箭步上前穩(wěn)穩(wěn)托住了,一股熱意登時濺在手腕處。
他絲毫不理會陳鐸驚愕的眼神,也不管那濕了的暗蟒袍,徑直繞過屏風,眼前一道身影赫然映入眼簾
成家父子竟正伴帝側(cè)
床榻上的皇帝明顯一驚:他,他居然就這樣堂而皇之,攜著利劍,如入無人之境,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自己眼前他這是要做什么
皇帝一時怒火攻心,剛要開口,只覺心底翻騰著什么東西,憋不住一股腥甜往上沖,竟哇哇吐了起來
成去非因離得近,趁勢跪了下來,用衣袖去接,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近在眼前。那邊建康王也跪到了跟前,哭道:“皇兄這是怎么了臣弟多日不聞皇兄消息,心憂如焚,就是冒死也想來探望,哪怕犯了忌諱,也任由皇兄處罰”
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在建康王的哭啼中斷續(xù)而出,皇帝聽得愈加心煩意亂,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只猛然握住了成去非手腕,力道之重,成去非不由心底一緊,朝一邊丟了個眼色,陳鐸忙不迭過來替今上輕輕撫起背來。
一時今上的喘息聲,建康王的抽泣聲交織在一處,聽得人格外壓抑。
好大一會過去,今上似乎才緩了緩,陳鐸含著淚扶住他慢慢朝后仰下,成去非連忙把靠枕墊過來,唯獨建康王早已哭成淚人。
“臣弟恨不能替皇兄受這番苦楚”
成去非一直冷冷看他演戲,難為他如此忘情專注,只可悲榻上天子竟無可奈何,陳鐸已上前伏在今上耳畔,正仔細辨聽今上含糊不清的低語。
“今上說了,王爺是關心則亂,不忍責怪,另吩咐尚書令盡心準備婚事,無須他念,幾位先請回吧,今上要安置了。”陳鐸緩緩起身,做了個讓禮的動作。
話已至此,不好逗留,建康王再次深深叩拜下去哽咽道:“臣弟回去會齋戒清修,直到今上龍體痊愈為止”
說罷遮袖拭淚,慢慢退了出去。
成家父子緊隨其后,跟在建康王身側(cè)。
“伯淵,”剛出了西堂,建康王便悠悠開口,“今上誰人都不見,獨獨宣見了你,可見皇恩浩蕩,今上既看重你,大婚一事勿要今上擔憂才是啊”
如此鄭重的語氣,似含殷殷期盼,建康王面上也恰是這種神情,成去非心領神會,恭謹回禮:“去非蒙受皇恩,不敢辜負,多謝王爺教誨。”
建康王這才望向成若敖,笑道:“生兒當如成伯淵,仲敖兄,我是羨慕得很啊”
成若敖讓禮笑了笑:“王爺言重了,犬子不才,蒙今上不棄。”
這一路便再也無話,直到視線里百官身影漸次近了。因風雪太大的緣故,眾人眉發(fā)皆白,遠觀如雕塑,就連韋公也不曾離去,顫顫巍巍立在那里,讓人擔憂,雖隔著風雪,也能感覺出眾人的目光無一例外落到了這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