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花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才算是真真切切接受了自己不知為何回到了十八年前的新婚夜,父親還在,三弟還在,妹妹還在,若弱也還在。
他曾經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回到從前,要如何防微杜漸,挽救鎮(zhèn)國公府,可理智上終究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持刀的劊子手步上鎮(zhèn)國公府的后塵,讓害了若弱的人不得好死,可即便他做到了這些,也不過是寬了自己的心。
抱著懷里的少女,顧嶼輕嘆一聲氣,一手圈著懷中人細細的腰,一手攏著她瘦弱的肩,隔著一層薄薄褻衣,那股溫熱的觸感讓他整個人變得十分踏實。
陳若弱有些不自在,從昨天晚上她就被顧公子抱著睡,一直抱到了天將亮,她想翻身都不行,有時稍微挪動了一下,都會被驚醒的顧公子再度抱得死緊,半個身子都麻木了,可她心里卻意外地沒有太多怨言,相反,她這是第一次被除了哥哥之外的男人抱,還是這樣親昵,絲毫不帶嫌棄。
她悄悄地抬起眼,借著床帳外的紅燭和窗紙透出的一點微光,小心地打量起這個抱著她的男人,修長的眉微微上挑,眼線極長,她見過這雙眼睜開時的樣子,就像一塊上好的美玉,漫著溫溫潤潤的色澤,兩片薄唇即便是在睡著的時候,也是微微抿著的,幾乎聽不見呼吸聲。
君子如玉,美玉無瑕,說的也就是這樣的人了,若不是在這洞房花燭夜初見,只在大街上遠遠瞧著,她絕不會想到自己能和這樣的人有交集。
陳若弱想著,不知為何面上有些發(fā)熱,她試探著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淺眠的顧嶼習慣性地張開一條胳膊,將她換了個姿勢攏進懷里,靠著溫熱的胸膛,陳若弱只覺得自己大約整張臉都紅透了。
一雙新人才睡下不多久,紅燭燒盡,外間已然天光大亮,喜鵲和翠鶯先前是在隔壁小間里守夜的,翠鶯睡得早,喜鵲卻是清清楚楚聽見新房里有不小的動靜,似乎小姐還哭了,只是后來又沒了聲音,她也不敢去看。
提心吊膽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聽見鎮(zhèn)國公府的人來叫喜,喜鵲推醒了翠鶯,兩個急急忙忙穿好了衣服跟著進了新房。
顧嶼淺眠,門一被推開他就醒了,倒是陳若弱一向不貪睡的人,因著成婚前懸了許久的心,又哭鬧了一場,折騰大半夜才睡著,這會兒睡得正熟,臉上一團粉粉的睡暈。
喜鵲不敢張望,聽見那被喚李嬤嬤的婦人上前叫了喜,就讓身后跟著的兩個端著簇新衣物的丫鬟進去里間。
顧嶼見陳若弱在他身邊熟睡,小貓兒似的一團,心里直發(fā)軟,忍不住低眼在她蔓延著猙獰暗紅胎記的臉頰上輕吻了一記,唇上溫熱真切的觸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不是夢,他是真的回來了。
“啊”前頭捧著顧嶼衣物進來的丫鬟一眼就看見了陳若弱的臉,嚇得尖叫了一聲。
陳若弱的呼嚕聲一頓,眉尖蹙了起來,低喃了幾句聽不清楚的話,拿枕頭蓋住了腦袋,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顧嶼抬眼看了那個丫鬟一眼,面容有些熟悉,還能依稀記得這是從前伺候過他起居的丫鬟,名字卻是一時有些想不起來,他也不在意,只是道:“吵什么,出去,讓少夫人再睡一會兒。”
喜鵲偷偷地朝里間張望,見顧嶼面色冷淡,眸色銳利,一個眼神就嚇白了小丫鬟的俏臉,和昨日笑容溫潤的青年公子截然不同,心里不免又更擔心了幾分。
顧嶼只著里衣從床榻上下來,并不要人伺候,把兩件單衣自行穿上了身,他昨日的發(fā)冠其實沒有散下,李嬤嬤一邊給他重新打散了頭發(fā)束冠帶,一邊給另外一個小丫鬟聞墨打眼色,讓她去瞧瞧里頭到底有什么,才讓侍香嚇成那樣。
喜鵲一把攔在聞墨身前,盡量用一種不那么緊張的語氣說道:“讓我和翠鶯來侍候小姐起身吧,小姐在家里懶散慣了,旁人叫她要生氣的。”
顧嶼聞言瞥了她一眼,微微點頭道:“也好,叫她起來吧,先去見過父親和三弟,回來再睡也不遲。”
喜鵲松了一口氣,可她也知道這口氣松不了多久,接過聞墨手里的衣物,一進里間就見陳若弱抱著枕頭睡得正香,半張臉上撲滿的粉早被蹭了個干凈,大片暗紅的斑
駁胎記蔓延其上,清早的光亮把她臉上猙獰的胎記映照得幾乎泛著光芒,無比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