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衛(wèi)民這幾天說的話加起來還不到二十句,到了火車上總算能稍微放松一些了。
正如王秀霞所說,北京就沒幾個人去陜北的,他就算遇到了也肯定是生面孔,不怕。
北方的冬天沒有什么顏色,灰蒙蒙的一大片,往西走,灰色中會漸漸出現(xiàn)土黃色,還有沒有融化的積雪在,讓人看著就感覺到冷。
火車上的人普遍談興不高,大家都在閉目小憩,每到一站就會有人下車,帶著他們那重重的行李四下張望,尋找著接站的人。
鄭衛(wèi)民看著有人過來熱情地和他們握手,又把他們帶上了驢車,再然后火車就開走了,前往下一站,進行重復的故事。
火車到了西安,已經(jīng)快半夜了,又有好幾個人下了車;有幾個干部模樣的人匆匆離開,剩下的就是他們這群知青了,鄭衛(wèi)民數(shù)了一下,加上他也才五個人,三男兩女。
火車站外人很多,但鄭衛(wèi)民一樣兩眼一抹黑。
他不是宅男,但大西北還真沒來過。
幾個人知青很自然地就聚在了一起。
“你們也插隊啊?”
“是啊!”
“我是去黃原的,你們呢?”鄭衛(wèi)民先打開了話匣子。
“我去榆林。”
“我也去榆林!”
“我去延安!”
“巧了,我也去黃原!”
總算有一個同行的人了,鄭衛(wèi)民看到是一個留著齊耳短發(fā)的女知青,就問道:“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鄭衛(wèi)民,育英中學的。”
“我叫王云芳,師院附中的。”王云芳大方地伸手和鄭衛(wèi)民握了一下,很軟。
“那以后咱們就是革命戰(zhàn)友了!”鄭衛(wèi)民看懂王云芳一直圍著一個圍巾,說話也甕聲甕氣,只能看到她的眉眼還挺清秀。
其他幾個人很是羨慕:“去黃原還有火車,你們還能轉(zhuǎn)一下,我們就只能轉(zhuǎn)汽車了,說不定還要轉(zhuǎn)驢車,驢車坐多久還不知道呢。”
鄭衛(wèi)民說道:“能有驢車坐就不錯了,說明馬上就可以到地方了,我倒是寧愿馬上就有驢車可以坐。”
王云芳則看著鄭衛(wèi)民,問道:“你去黃原哪里?別剛找個北京老鄉(xiāng)到了黃原火車站就要分開了。”
鄭衛(wèi)民說道:“原北縣,你呢?”
“我也是!”王云芳開始有驚喜的神色了,能分到一個縣,那見面的機會就會大很多,她不知道兩個人會不會見面,但來自同一個地方就讓她覺得心里踏實。
“我去柳林公社……”鄭衛(wèi)民又試著往詳細了說了一下。
王云芳更高興了:“徐家村?”她的眼里滿是期待。
鄭衛(wèi)民笑了:“看來組織上還是挺照顧咱們的,我也是徐家村!”
王云芳興奮地扯下了圍巾,露出了一張白白的小臉:“真好!”她又轉(zhuǎn)向了旁邊兩個去榆林的人:“你們估計也是一樣的吧?”
旁邊的兩個人也滿懷期待地詢問了一下,果然也是同一個村子。
去延安的姑娘面露羨慕之色:“要是咱們五個人都能分到一塊就好了。我叫林紅梅,人大附中的。”
倆男知青也很羨慕鄭衛(wèi)民,總算有個伴兒了。
“山不高水不遠,咱們還會再見的!”
鄭衛(wèi)民和王云芳又上了去黃原的火車,天剛亮就到了黃原,下車之后也是有驢車接送。
趕車的是個花白胡子的大爺,鄭衛(wèi)民看不到他的頭發(fā),因為被一個臟毛巾給包起來了。
離老遠,鄭衛(wèi)民就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這是許久沒有洗澡的味道,他假裝沒有聞到,直接就坐了上去,王云芳眉頭微微皺了皺,又把圍巾在鼻子下面多繞了兩圈才上了驢車。
“大爺怎么稱呼?”
“餓姓徐嘛,你們叫餓徐老漢就行咧。”
“那哪兒能行啊!我們還得叫您徐大爺才行!咱們村離這里有多遠?”
“托毛主席的福,咱們走上六個鐘頭就差不多咧!”
驢車走四個小時是什么概念鄭衛(wèi)民并不知道,但他能知道這路確實夠遠的。
“大爺,那您不是半夜就過來了?”
聽到鄭衛(wèi)民的話,徐老漢咧開嘴笑了起來,這娃娃真會說話,能看得見他的苦勞呢。
“是咧!”
黃原市區(qū)并不大,出了火車站沒多久就到了市郊。
一片枯黃夾在著白皚皚的積雪,再也沒有別的顏色了,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溝溝壑壑,像結(jié)了冰又被斬斷了的黃河浪濤。
“咱們那里是住窯洞啊?”王云芳挺好奇住處的。
但鄭衛(wèi)民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徐大爺,咱們村還有幾個知青啊?”
西北風呼呼地吹著臉,如刀割一般,鄭衛(wèi)民說話的時候都得避著點風口,否則呼吸都有些困難。
徐老漢咧開滿是黃牙的嘴笑道:“住窯洞!村里啊,之前有幾個知青,這么些年了,有幾個回城了,還有幾個。”
“哪兒人啊?”
“就咱們黃原的人!”徐老漢想不明白,這群北京的學生娃為啥要千里迢迢來黃原農(nóng)村插隊。
王云芳歪頭看著鄭衛(wèi)民,小聲問道:“你怎么會選擇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