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先永平侯去世,除了早晨的晨昏定省,府中晚膳都是各院各自用的。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或是逢年過節(jié),才會聚到榮華院中一起用膳。像這種不年不節(jié)卻要聚在一起,多半是有什么特殊之事。比如府中大姑娘出門多日終于回歸,為了給親生女兒做臉,張氏張羅著為她接風(fēng)洗塵。
溫含章到榮華院時已是掌燈時分。還未靠近,張氏住的正房主廳中就傳來一陣歡笑聲。永平伯夫人萬氏清脆的嗓音如銀鈴般飄出門簾子,聽了就叫人覺得這必定是一個爽朗利落之人。
溫含章也不著急進(jìn)去,她把身上披著的薄披風(fēng)遞給一旁等著的丫鬟,看著正站在屋檐下的張嬤嬤,關(guān)心道:“這一路這么辛苦,嬤嬤怎么不去休息”張嬤嬤是張氏身邊的得用人,這次出門,陪在溫含章身邊的除了一位溫姓族人外,就是張嬤嬤了。這一路這位老嬤嬤對溫含章一直很好。
張嬤嬤笑道:“歇了一下午也夠了。老太太身邊還是要我看著才行,那些小丫鬟毛毛躁躁的,我怕擾了今晚的宴席。”又道,“姑娘趕緊進(jìn)去吧,老太太、伯爺、太太和二爺都在等著呢。”
溫含章頷首,給春暖使了一個眼色,春暖會意地站到張嬤嬤身邊扶著她。
待到她進(jìn)了屋,張氏笑著罵道:“就你瞎磨蹭看你大哥大嫂都等了多久了。”
永平伯夫人萬氏口齒爽利:“看老太太說的,這也沒耽誤多少時間。還沒給妹妹道喜呢妹妹入京也沒給我們先發(fā)個信,我們好歹打發(fā)人去碼頭接你。這下人突然回報說大姐兒回來了,好懸沒把我嚇了一跳。我還想著,不是說還在路上嗎,怎的突然就到了。又想著,這可不是剛好嗎,寧遠(yuǎn)候府剛下了聘,妹妹就回了,這可不是因了那句話,天緣湊巧嗎”今天早上那些堆滿了整個院落的豐厚聘禮可真讓她暗暗咂舌。
萬氏是很有福氣的長相,臉若銀盤,眼同水杏,唇不點而丹,就算組合起來不甚美麗,但看著也十分舒服。她是先永平侯夫人在時就為長子訂下的媳婦,前年剛進(jìn)門,張氏對她也沒什么不滿的。
說起來,萬氏還得慶幸張氏是個繼母,若是親娘,見了她家當(dāng)時落魄成那樣,未必還會愿意這門親事。萬家跟永平侯府定親時還是蒸蒸日上,先永平侯夫人看上了萬氏的娘素有德行,名聲也極好,才會在纏綿病榻時還掙扎著起來為長子定親。
可惜永平侯夫人一死,萬家就因瀆職被皇帝所厭棄,隨后一連幾年,家里喪事不斷,萬氏先是喪父,而后兩個哥哥又因意外身亡,家中只剩下一個幼弟。待萬氏到了花期,她和她娘都擔(dān)驚受怕,深怕永平侯府上門退親。
永平侯當(dāng)時確實有這個打算。他那個時候已經(jīng)打算為長子請封,長媳的家庭怎能如此不堪,這娘是后的,爹可是親的。后來還是張氏請還是姑娘的萬氏上門做客,萬氏有一個能被先永平侯夫人看上的娘,自身的素質(zhì)也不會太差,兼她的幼弟當(dāng)時已經(jīng)被當(dāng)朝旬大儒看上,當(dāng)了他的關(guān)門弟子,這門親事才沒作罷。
其中張氏出了不少的力氣。說她憐惜萬氏也行,說她不想長子有一門顯赫妻室也成,總之萬氏是順利嫁進(jìn)來了。進(jìn)門后萬氏見丈夫和繼母關(guān)系不差,心里也感激張氏當(dāng)時對她的助力,對張氏一直畢恭畢敬。如此一來,婆媳和睦,永平伯在府中呆著也挺舒服的。
他此時就笑道:“可不是。古人說無巧不成書,這門親事是真真的好。”鐘涵那小子上個月幾次遇見都在他面前欲言又止的,一看就知道對大妹妹上了心,可不是好嗎還說最近要上門拜會自己,依他看,拜會是假的,要來見見大妹妹是真的。
知道和寧遠(yuǎn)候府這門親事不是個面上光的,永平伯心情極好,他又仔細(xì)看了一眼溫含章,“大姐兒出門一趟,看著瘦了不少,精神頭倒是不錯。”
永平伯溫子賢年二十,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長得與先永平侯十分相像,是一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當(dāng)年繼母進(jìn)門時他已經(jīng)記事,外家怕他被后娘磋磨,叫了他過去面授機(jī)宜,說了挺多見不得人的內(nèi)宅小手段。
可直到張氏得子,永平侯在家宴上屢屢提及為長子請封的事情,她都沒有做些什么。溫子賢才信她是個好的。從此后兩邊的關(guān)系就一直處在蜜月期。張氏愿意做個慈母,他也會做好一個孝子。
溫含章接過丫頭奉上的一盞茶,笑道:
“我這不是沒有想到嗎,本來想著給你們一個驚喜,反倒變成驚嚇了。”又摸了摸臉:“你們都說我瘦了,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的,之前臉太胖了。”
張氏瞪了她一眼:“胖什么胖胖是福氣,你要瘦成個麻桿,別人還以為我不給你飯吃”
張氏話音一落,坐在下頭瘦長瘦長的溫晚夏就變了臉色。張氏這話,聽著太像指桑罵槐了。華院中一向沒有庶女說話的份,溫晚夏只能憋著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