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不二的右手離開了生命之樹的樹根。
此刻他的體溫高得驚人,幾乎已經(jīng)把毛孔里滲出的汗都給蒸發(fā)了,疲憊宛若潮水般涌了上來,險些虛脫昏倒。
這是大腦高負荷運轉(zhuǎn)的代價,消耗的不僅僅是腦力還有體力,絲毫不亞于一場生死相搏的戰(zhàn)斗,只是戰(zhàn)場不在現(xiàn)實,而是在意識里。
入侵太陽神矩陣,比拼的就是神燼術的修行,需要讓大腦時刻保持在那種奧義般的運算狀態(tài)中,短短十五分鐘的時間內(nèi)就產(chǎn)生了全球近一年的信息總量,若不是有神明的核心,他早就腦死亡了。
這就像是一盤復雜了無數(shù)倍的圍棋,雙方各執(zhí)棋子互相博弈,棋局如戰(zhàn)場般兇險,步步殺機,哀鴻遍野,血流成河。
鹿不二想要攻破太陽神矩陣的防護。
歐米伽想要維持太陽神矩陣的防護。
最后若不是太陽神矩陣崩潰,他們的博弈還會繼續(xù)。
撲通一聲,他坐在了泥濘的草地上,眼前天旋地轉(zhuǎn)。
“他媽的,果然這人工智能還是厲害啊。”
他大口喘著氣,渾身的毛孔里再次滲出了細汗。
生命之樹不再顫動,明亮的圣輝又一次燃燒了起來,負責監(jiān)控數(shù)據(jù)的研究員們松了一口氣,彼此傳遞著眼神。
站在角落里的鹿信之看到這個少年并沒有做什么手腳,有些狐疑地皺起了眉毛,或許是他的判斷出錯了,神樹的異動跟對方無關。
接著他轉(zhuǎn)過身投去一個眼神。
但納賽爾長老卻并沒有搭理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地下實驗室回蕩著刺耳的警報聲,負責看守生態(tài)池的天人們紛紛警戒起來,隨著人墻被緩緩分開,艾月和原晴走了過來。
“這就是你想試的東西,怎么弄成這樣了?”艾月一眼就看出了這家伙的疲憊,上一次修復生命之樹的時候,他還不是這樣。
“我沒事。”
鹿不二甩了甩頭:“事情還順利么?”
原晴給他遞了一杯水:“嗯哼,那個滅絕師太一樣的女人最開始不想見我們,見到人以后也端著一副架子。但當我把那個薩達的尸體扔給她以后,她整個人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那就好。”
鹿不二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之所以要維持對太陽神矩陣的入侵,是因為要破解神燼術奧義的影響,否則等到壞女人出來以后,她很有可能什么都記不住。
方舟號里的一切都會詭異的消失。
但現(xiàn)在鹿不二已經(jīng)不關心這件事了。
暗質(zhì)體崩潰之前,陳璟吐血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顯然是因為中了海德拉之卵的毒素,已經(jīng)影響到了她的命理結(jié)構(gòu)。
此刻他強撐著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望向?qū)嶒炇依锬巧入[蔽的大門,胸腔里的心跳緩慢且有力地搏動著,呼吸變得愈發(fā)的沉重。
就像是被淤泥堵住。
艾月和原晴都注意到了他額頭上流下的冷汗,也知道此刻的他到底在為誰擔心,或多或少出現(xiàn)了一點不自然的神情。
看起來那個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還是很重。
明明阿曼都已經(jīng)趕過去了,但他但是擔心成這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下實驗室里的燈光閃滅起來,明暗交錯的瞬間似乎有一道道稍縱即逝的黑影閃過,帶來了磅礴的壓迫感。
負責看守實驗室的天人們剛準備作戰(zhàn),就被喝止了。
“放肆!”
那是納賽爾長老嚴厲的喝聲。
這位下級元老中的佼佼者意識到了來者是誰,機械般僵硬地轉(zhuǎn)過身,果然在空曠的走道里看到了六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是因為對方披著的灰白色長袍。
陌生是因為他們的面容極少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這六位天人的面容仿佛雕塑般線條明晰,晶瑩如玉的肌膚泛著玉石般的色澤,皮下血管里流淌著濃郁的圣輝,明滅不定。
灰白色的長袍,在天人組織里的地位很特殊。
這是第一元老的護衛(wèi)隊。
代表了第一元老的意志。
其次,這支護衛(wèi)隊很強。
很強很強。
“原來是護衛(wèi)隊親臨。”
納賽爾長老深吸一口氣:“有失遠迎。”
鹿信之也知道事情似乎不對勁了,急忙召集了自己的下屬來到了這位長老的身邊,感受著周遭彌漫的恐怖壓迫感,恭敬躬身致意。
只是這六位灰袍天人根本就沒有搭理他們,只是凝視著前方那道隱秘的大門,眼瞳里的圣輝變得越發(fā)的明亮起來。
片刻后,那扇隱秘的大門終于打開。
但走出來的,卻并非是赫爾穆特長老。
而是阿曼和她的下屬們。
這讓納賽爾長老等人的腦海轟的一下,一片空白。
完了,全都完了。
沒人知道阿曼是怎么提前收到信息趕到地下的,但方舟號的事情一定是被她知道了,就連第五元老親自下場也無濟于事了,因為論起絕對實力還是這位當代的領袖要更強一些。
更何況赫爾穆特長老本就有傷在身,更不可能是對手。
鹿信之的眼瞳微微一顫,本能地想要做什么,就在他的右手凝聚起水流的時候,一道凌厲的眼神強行制止了他。
“別想在護衛(wèi)隊的面前做什么,你不會有任何機會。我知道,赫爾穆特長老對你有恩,當年你被拋棄的時候,是他一手把你栽培到現(xiàn)在。但即便是他出了事,你也要隱忍。貿(mào)然行事,就是送死。”納賽爾長老用唇語勸誡著他,平息了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鹿信之想到了五百年前尚未沉睡時的經(jīng)歷,默默低下了頭。
六位灰袍的天人驟然消失,繞開他們來到了那扇大門前。
“禁閉試煉的確出了問題,赫爾穆特長老要負全責。”
阿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人在哪?”
六位灰袍人異口同聲說道。
“被我用風牢困在了深井里。”
阿曼平靜說道:“你們可以自己去看。”
五位灰袍人驟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漸漸消弭的殘影。
只有一位灰袍人還留在這里,默默等待著同伴。
“繼承人怎么樣?”
他嘶啞問道。
“還活著。”
阿曼沉默了一秒:“但中了毒。”
天人們從黑暗里走出來,他們抬著一個青銅制成的維生艙,半透明的艙體下是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紅發(fā)少女,呼吸的頻率非常的紊亂,雪白的肌膚下泛著深青的血管,圣輝無序的流動。
顯然,中毒的情況很嚴重。
“海德拉之卵。”
灰袍人給出了判斷:“這毒我們來解。”
阿曼微微頷首:“有勞。”
這一幕把納賽爾長老看得心驚肉跳。
像鹿信之這樣的后輩或許不清楚天選者的分量。
陳璟是第一順位繼承人,是因為繼承人最高的順位就是第一。
但對于天人組織而言,她的重要性絕非如此。
一旦陳璟真的死了,那么避風港里的所有人都要連坐。
輕則進入休眠倉里沉睡數(shù)千年,蘇醒以后連續(xù)降級。
重則直接處死,變成實驗材料。
天人組織內(nèi),沒有人能夠違背第一元老的意志。
其實連阿曼都松了一口氣,按理來說這姑娘遇到危險早就該傳送走才對,卻偏偏拖到了現(xiàn)在導致毒素入侵了大腦。
好在第一元老的護衛(wèi)隊趕到,否則還真不一定有人能治得了。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里,阿曼忽然意識到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驟然抬起頭望向了生態(tài)池的方向,眼神變得凝重了起來。
灰袍人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轉(zhuǎn)過身望去。
“鹿哲和安弦的兒子么?”
他平靜說道。
納賽爾長老驟然轉(zhuǎn)過身,吃了一驚:“小鬼,你想要做什么!”
明亮的刀光,在鹿信之驟然收縮的眼瞳里閃過。
天人們都感受到了一股很沉悶的殺意。
寂靜里就像是有悶雷在炸響一樣。
因為鹿不二在兩位少女的攙扶下起身,拔出了漆黑的木刀。
“少來一個小鬼一個小鬼的叫,你好像也就是第七理性界的樣子,想要殺你并不是什么很難的事情。”鹿不二握著漆黑的木刀,刀鋒上纏繞著一道道灼熱的電弧,電光深處流淌著隱約的太陽條紋。
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很虛弱了,勉勉強強還能施展最后一次神燼術,很難威脅到這些天人組織的高層們。
但他的表情卻很平靜:“我本來以為,天人組織能夠把她保護得很好,所以才允許她留在這里。只是我沒想到,天人組織內(nèi)部竟然也爛到了這種程度。從領袖,到元老,都爛透了。”
這句話讓阿曼臉色驟然變化。
以納賽爾長老為首的元老們更是勃然大怒。
雖然很生氣,但沒有什么反駁的理由。
因為鹿不二說的事實。
自己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在禁閉試煉的過程中被人下毒。
最后禁閉試煉被迫終止。
天人組織的成員不會覺得這件事很好笑。
但是的確很可笑。
包括阿曼也覺得自己很可笑。
如果不是鹿不二提前發(fā)現(xiàn)了事情不對勁,及時派人通知了她立刻趕往方舟號救援,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有時候,或許真的是我的寬容,讓你們產(chǎn)生了一些錯覺。”
鹿不二面無表情地望著這位天人組織的領袖:“你曾經(jīng)認為,我想要借著她的身份地位來獲取圣言,我不想跟你爭辯什么。你是她的老師,只要你能把她保護好,我才懶得管你怎么想。”
“但現(xiàn)在,你用實際行動表明,你做不好這件事。”
他頓了頓:“那么接下來,我要按照我的方法來。”
轟隆一聲。
隱約雷鳴。
“不要!”
不知道是誰喊了這么一聲。
但很可惜,已經(jīng)晚了。
漆黑的木刀,貫入了生命之樹的樹根。
刀速之快,就仿佛一道閃電,刺痛了眾人的眼瞳。
伴隨著四分五裂的太陽光在生命之樹的樹根里蔓延開來,天人們都感受到了來自神樹的顫動,操作臺上已經(jīng)穩(wěn)定的數(shù)據(jù)再一次變得混亂起來,各種刺眼的紅光閃爍,警報聲亂做一團。
灼熱的神燼能量,宛若潮水般在生命之樹里蔓延開來。
負責維護生命之樹的研究員們面如死灰。
剛才鹿不二費了半天勁才重塑了生命之樹。
現(xiàn)在,他又親手破壞了生命之樹的結(jié)構(gòu)。
鹿不二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一件事。
他可以讓生命之樹生。
他也可以讓生命之樹死。
雖然目前的位階還遠遠算不上超級強者。
但他的神燼術就像是病毒一樣。
可以毒死一尊參天大樹。
“什么時候陳璟醒過來,我就什么時候來解決這棵樹的問題。”
鹿不二面無表情說道:“很公平,對不對?”
有那么一瞬間,天罰部的天人們宛若模糊的殘影般掠上。
艾月清冷的美眸里流淌出鮮血,疾風宛若鬼魂般尖嘯著撲了上去,頃刻間便壓倒了那些天人們,撕咬著他們的血肉。
轟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