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聞虎旅傳宵柝，無復雞人報曉籌。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清涼殿里，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彼此對坐，他們正間的案幾擺著一沓藍皮書本，幾張麻紙，筆架擺著幾只兔毫筆，淡淡的墨香纏繞著茶葉的清香，讓剛才的詩句除了幽思多了幾分禪意。

“陛下可知此詩所言何事？”那個高大的身影是一位身穿朱袍的年男子，他身材頗長，臉蓄著修長的胡須，有些發(fā)灰的胡須一直垂到胸口。臉微微有些溝壑，一雙眸子暗含精光，透著幾絲難以言明的味道。

“還請先生解惑。”

與這老人對坐的是一個十二三的孩子，身穿著一件藍色錦袍，袍子縫著幾條虬結游舞的金色飛龍。雖然尚未成人，然而已經(jīng)有一些令年人贊賞的品質。

如，穩(wěn)。

沉穩(wěn)是這孩子身最重要的優(yōu)點，自從皇帝三年前落水顯出一些失魂的癥狀后，太后便將他從邊鄙州郡的刺史改為檢校左散騎常侍，作為這位少帝身邊的侍從顧問，名曰顧問，然而實際是教導他的老師。

從那時至今已有三四年的光景，年最大的欣慰便是將一項最重要的品質教給了他年輕的君主。

穩(wěn)，眼下時局紛亂，朝局動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沒有一個沉穩(wěn)的性格，面對諸多矛盾便是抱薪救火。岌岌可危的大虞王朝需要一個沉穩(wěn)的帝王來調和鼎鼐，完成興大業(yè)。

“這說的是陛下曾祖父明皇帝時的事，當時關東亂起，亂軍直逼白玉京，明皇帝欲前往川避難，然而禁軍多長安三輔子弟，行至馬嵬，陛下所寵之圣后勾連陳齊禮，丁懷諸將發(fā)動兵變，圣后以其子潞王監(jiān)國，臨朝攝政，紛亂二十余年，待亂首紛紛為天所誅，才將這場大亂平息了下來。”

這一段故事，少年是知道的。

那時戰(zhàn)亂剛平，潞王登基，明皇帝賓天。潞王在位不過四年便為圣后所廢，然后圣后自己登基自號圣皇帝，于是關東又反，這一堆狗屁倒灶之事一直熬到圣后去世才又平復了下來。

然而自此關東桀驁，四方盜起，天下四周到處都是刀兵之聲，諸將跋扈難制，宰相朋黨相爭，圣后留下的那些外戚更是虎視眈眈。

當今太后便是圣后的侄孫女，眼前這位飽學的老師便是圣后的外孫。

這一切，年輕的皇帝心里十分明白。

潞王死后，因為無嗣，他祖父楚王繼位。而祖父之所以能夠繼承大寶，多虧了她的兒媳是圣后的侄孫女。楚王于內信用內侍宦官，勾結圣后所遺之諸外戚。于外大肆分封諸節(jié)度使，使得地方漸漸紛亂而不可制。

等到皇帝之父神皇帝繼位，他行事操切，對內打壓宦官、外戚，對外攻擊不服的藩鎮(zhèn)，內政未修而外戰(zhàn)不止，終于執(zhí)政不過五年死得莫名其妙。

他死后由皇后臨時攝政，皇后無子，將后宮美人的孩子捧出來做皇帝，這便是現(xiàn)今的懵懂天子。

“陛下，終究自明皇帝至今，亂象已近百年，國運有顛覆之險，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有如老牛拖破車行走山巔險道，唯有以恒心毅力，緩緩求變。”

接著，清涼殿，只有一片沉默。

年幼的皇帝心里只有一片我日。

三年之前，他一夜夢醒魂附于一位少年天子身，他還未盤算著如何驕奢淫逸，便被血淋淋的朝局嚇得夜不能寐。

他所繼承的虞朝似乎是唐晚唐交織的一個變體，在外有諸多藩鎮(zhèn)桀驁不馴，四疆諸蠻攘臂赳赳，于內禁軍兵權典于宦官，臣朋黨奸，而外戚尾大不掉。

少年覺得，自己脖頸之的六陽魁首隨時都有可能被任何一方勢力割走。

“今日，便到這里吧。”年人攏了攏袍袖，恭謹?shù)叵蚰贻p的皇帝叩首，然后年幼的皇帝熟稔地避開，恭敬地向眼前這位抱拳稽首。

三年來，他一直生活在恐懼之，外戚、宦官、藩鎮(zhèn)、蠻夷，無時無刻不讓他背后發(fā)涼。

年人看了一眼神色陰郁的皇帝，他深知皇帝雖然年齡不高但是心智已成，城府一日一日深。這既是一件好事，又是一件壞事，時常讓年人心里五味雜陳。

所喜者，自己或許教出了一位可以收拾山河興天下的賢能君主，所憂者這對自家并非什么好事。

年才走出清涼殿，有位內侍小心跟在他身后輕聲說道。

“元恒大人，太后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