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國,禮仙州,求仙城,叩仙邑,黃狗縣的鹵雞腳店。夕陽西下。今天和往常一樣,來店里購買雞腳的客人不多也不少,店里唯一的一個伙計不忙也不閑。鹵雞腳店招呼完坐在門外布棚下木桌旁的最后的一個客人后,也要關門了。這個客人兩只雞腳吃了五個時辰,從開店一直坐到打烊。不過伙計也沒催。老黃頭雖然坐得久,但是不討嫌。店里上午客人少的時候,他就坐桌子旁吃。店里下午客人多的時候,他就搬著木凳坐到角落,給客人騰出桌子。等客人吃完了,桌子空下來,他再坐回去。老黃頭做得體面,再加上大家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店里伙計們自然不會太過刻薄。“老黃頭,差不多了,太陽落山了,我們要打烊了。”一個鹵雞腳店伙計用抹布撣了撣背,隨口說道。“誒,好,這就走了。”頭頂只剩幾縷白發(fā)的老人從懷里掏出兩枚銅錢,扶著桌子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好嘞,慢走,明天見。”店伙計先規(guī)規(guī)矩矩記賬后,才過來收錢擦桌子。這時候,老黃頭忽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問道:“你們店主小索子,我最近沒怎么見到過啊?”“別說你了,我見我們東家一面都難上加難。”“難道他還在研究仙人的事?”“誰知道呢。反正自從兩年半前我們東家聲稱見到了仙人后,就跟著了魔一樣,天天茶飯不思,一有空就往店后面的小黑屋里鉆,也不知道干些什么。”老黃頭用手指摳了摳牙縫,咂吧了兩下嘴,嘆道:“好好的小俊生,瘋了,可惜啊。”“您小聲點,別讓我們東家聽到……”其實店伙計多慮了。此刻正在小黑屋中的店主蕭索自然是聽不到這些的。小黑屋之所以叫小黑屋,特點就是密不透風。風進不來,風言風語也進不來。同樣地。風出不去,瘋言瘋語也出不去。小黑屋中的蕭索,此刻臉上帶著四分欣喜,三分彷徨,兩分期待,一分憂傷。口中喃喃道:“靈氣居然不是氣體!!!”蕭索目前面色十分復雜,比他剛穿越過來那晚還要復雜幾分。沒錯,蕭索是個穿越者,本碩博學的都是理工科,在民營企業(yè)工作。前世因為打籃球比賽時,扣籃沒抓住籃筐,后腦勺著地,一命嗚呼,五年前穿越到了這個修仙世界。成了一個父母不詳?shù)柠u雞腳店老板,蕭索。作為一個追番看網(wǎng)文的打工人,他很容易接受穿越這個設定。作為一個唯物主義的理想者,他無法承認修仙這個體系。聽說黃狗縣但凡擁有修煉資質(zhì)的人,都在八歲之前被仙人帶走了。蕭索快十七八歲還在黃狗縣待著,很明顯是仙人挑剩下的,不能修煉的普通人。穿越成了一個不能修煉的普通人?他便更不能相信修仙了。怎么可能會有人穿越到修仙世界,卻不能修煉呢?穿越到修仙世界卻沒有修仙,就好像西方?jīng)]有耶路撒冷。可笑。何況,他穿越過來也沒見過任何一個修仙者。縱然人人都說有仙人,但是蕭索沒有親眼見過,便無法信服。所以,穿越后的前兩年,他并沒有理睬修仙的事情。而是一心思考著如何把鹵雞腳店做大做強。前世一直是個打工人的他,這輩子成了老板,可以給自己打工了,自然積極性爆棚。直到兩年半前他進樹林捉野雞時,膝蓋中了一箭。射箭的是個修仙者。遠處持弓的那個修仙者發(fā)現(xiàn)自己射中了蕭索,趕忙跑到他身邊療傷。修仙者跑過來的速度極快,蕭索恍惚間只看到了一抹殘影。雖然蕭索沒在現(xiàn)場看過奧運會比賽,但他不認為博爾特能夠擁有這種速度。難道是仙人?接下來,這修仙者徹底打消了蕭索對修仙世界的懷疑。只見她伸出右手中指在蕭索血肉模糊的膝蓋上輕輕一點,那個讓蕭索鉆心疼痛的血窟窿就消失了。雖然手勢不太友好。但是態(tài)度卻十分熱忱。甚至還順帶治好了蕭索膝蓋本來就有的關節(jié)炎。那一刻,蕭索信了。這個世界,有仙人。修仙世界,是真的。按照修仙者的話講,她那一箭本來是要射一只靈雉的。結果射箭的時候她打了個噴嚏,射偏了。這才有了射穿蕭索認知世界的那一箭。作為補償,那位修仙者從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了五塊淡藍色的半透明石頭。“這個是靈石,我送給你當做賠禮啦。一枚靈石值……反正值好多好多錢!可以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蕭索看向這個有點愧疚的修仙者。十幾歲少女的語調(diào),十幾歲少女的面容。大概真的是十幾歲吧。按照前世的里講的,仙凡有別。他應該立刻叩謝仙人贈禮才對。若是有半分不敬,惹惱了仙人,定會灰飛煙滅。但不知為何,可能是因為世界觀正在坍塌,蕭索并沒有想起來前世汲取的經(jīng)驗。而是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我怎么知道靈石是真的?”少女想了想,點頭道:“也對,你也沒見過靈石。我這里有顯靈紙,遇到靈氣就會變色,送給你。”說著,又從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了十來張白紙,遞給了蕭索。世界觀仍在崩塌的蕭索,并沒有注意到她豪邁的樣子。依然有些回不過神來。就在他愣神之際,那位少女就轉(zhuǎn)身離去了。“再見啦,要是想找我,你可以到……”少女離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蕭索都沒有聽清她告別的話語。蕭索看了看左手的靈石,又看了看右手變成藍色的顯靈紙。無言許久。坐在林中,從日中直到日落。直到離去時,才低聲道:“我怎么知道這顯靈紙是真的……”自那之后。修仙世界是真實的。這已經(jīng)是不刊之論。但蕭索還是需要一個適應過程。一個自我否定與吐故納新的過程。究竟是接受修仙世界的事實。還是視若不見繼續(xù)經(jīng)營鹵雞腳店,畢竟平時他也見不到什么仙人。這不單單是一個普通的選擇。也是決定他穿越后這一生的走向。世界觀的崩塌與重建究竟能否成功,因人而異。有的人將錯就錯,成了舊時代的殘黨。有的人積極求變,成了新世紀的福音。選擇,是人生的永恒主題之一。經(jīng)過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思考。他決定向修仙世界妥協(xié)、融入、靠攏。接受新世界。理由很純粹。他想了解這個修仙世界。許多問題此刻縈繞在他的腦際。如何成為修仙者?什么是靈氣?怎樣發(fā)出法術?法器丹藥是怎么被煉制出來的?前世過的修仙中的那些名詞,無時無刻不牽引著他的思緒。如同北斗星一樣高懸在他的腦海。明亮閃耀,不可磨滅。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未知。理工科思維的他堅信。事物既然存在,就一定有理可依。他想尋找這個理。重活一世,終究給他帶來了些潛移默化的改變。不光復活了他的精神,還悄悄復活了他的理想。于是,理所當然。他再也不圍繞著鹵雞腳店忙碌。把一切做大做強的計劃擱置,讓店伙計主要負責。甚至連賬目都懶得過問。只要滿足他的必需,剩下的錢多錢少也就無所謂了。店伙計多拿點就多拿點吧。也算是此世自己唯一的朋友。店伙計是十歲那年逃難逃到黃狗縣的。穿越而來的蕭索見他孤苦伶仃,一時心軟,便將他收留。當時鹵雞腳店剛開不久,蕭索便讓他在自己的鹵雞腳店幫忙,包吃住發(fā)工錢。店伙計答應了,但也不肯說自己叫什么名字。人人都有秘密。蕭索也不多過問。就直接干脆叫他店伙計了。算下來,店伙計也陪他幾年了。兩人朝夕相處,但是各自的秘密都沒有說透。友人以上,兄弟未滿。從去楊大嬸家收購雞腳,再到鹵制、售賣,蕭索將鹵雞腳店放權給店伙計。自己則閑了下來。閑下來的他,很快就轉(zhuǎn)身投入到了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中。首先他打算買一些市面上的書籍,粗淺地認識一下修仙。結果沒想到談及修仙的書籍都太過粗淺。a通常都是一句:“此乃修仙盛世。”僅此而已。對他沒有任何幫助。反倒是和老黃頭的閑聊,讓他知道了一點。“小索子,我聽說官位高到一定級別,只有修仙者才能擔任。”修仙者官居高位?這倒是有點新奇。不知道追逐仙道長生的修仙者當官圖什么。肯定有些原因,也不是他現(xiàn)在能知曉的。當爺,也不排除是老黃頭胡說八道。既然外物沒有什么幫助,那就只能從自己這里出發(fā)了。行有不得,反求諸己。那就從手中的靈石出發(fā)吧。蕭索又開始了對靈氣的探索。在小黑屋里對著靈石一坐一整天。更加不聞不問鹵雞腳店了。這一變化自然沒有逃過朝夕相處的店伙計和體面人老黃頭。兩人都有些唏噓。按照店伙計和老黃頭的描述,那就是——“蕭索原本成熟且智慧的目光,一夜之間變得清澈而又愚蠢。”清澈且愚蠢。這個描述可以說十分精準。蕭索眼中的愚蠢,在于他認為自己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而他眼中的清澈,在于他想知道,這個世界里的靈氣究竟是什么。前世讀的修仙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蕭索捧著手機打發(fā)閑暇時光之余,卻從沒思考過。讓修仙者無所不能的靈氣,到底是什么。或許只有手中的靈石能告訴他答案。他研究那像藍色玻璃材質(zhì)的靈石快要兩年。想要感受靈氣的存在。他將靈石托在手心,打坐許久,感受不到體內(nèi)有絲毫變化。放在胸口,和衣而睡,一覺醒來也沒有什么異樣。含在嘴里,不吃不喝,也只是被戳得滿嘴生瘡,牙齦出血。洗澡的時候,塞進……除了火辣辣的疼痛,走路和出恭不太方便,也沒有任何靈氣入體的跡象。當然,蕭索不知道,與此同時他的風評也有些改變。自從蕭索捂著屁股走路之后,店伙計看他的目光一直有些閃躲。老黃頭則看透滄桑,意味深長地一笑。但是蕭索并不后悔。探索未知事物的過程,本就是有些可笑的。就如同你無法想象第一個炒出臭豆腐肥腸這道菜的人,究竟還嘗試過哪些組合。但是一系列無底線的試驗后,還是沒有感受到靈氣。蕭索不禁產(chǎn)生了疑問。靈氣,真的存在么?還是說,因為他是個無法修煉的人,所以感受不到靈氣?轉(zhuǎn)念一想,修仙者存在,靈氣也必然是存在的。否則他們?nèi)绾涡逕挘靠磥碇荒苁撬陨淼脑蛄恕J治粘H瞬辉鴵碛械撵`石,卻無法吸收靈氣。實在是郁悶。這幾日,他剛從老黃頭的口中知道靈石有多珍貴。無價。并不是說一枚靈石的價格不可估量。而是超出了老黃頭的認知。老黃頭依稀記得,黃狗縣的縣尉茍運,就是用一枚靈石買來的官位。黃狗縣,約六十萬戶,兩三百萬人。縣尉掌管一縣治安,地位僅在縣令縣丞之下。換言之,對于絕大多數(shù)黃狗縣居民來說,縣尉是絕對不可高攀的權利符號。這絕大多數(shù),自然也包括一個區(qū)區(qū)鹵雞腳店的蕭索。蕭索穿越以來,算上前身生活在黃狗縣的十余年里,也從未見過縣尉這等高官。他見過的地位最高的人,是縣丞手下捕令手下捕頭手下的捕快領班錢半是。錢半是管著十幾萬人區(qū)域的治安,他也只見過三次而已。兩次是遠遠看到捕快領班帶著一眾捕快路過。一次是參加區(qū)域治安商業(yè)共榮會,捕快領班是出席的最高領導,蕭索則坐在小商販的末尾位置。參會的商人們總共交給了捕快領班五百兩白銀的治安費用。蕭索為了尋求庇護,參加了這個會,出了五百文,大約不到半兩白銀。是他兩個月的收入。捕快領班收錢辦事,自那之后再也沒有臨時捕快來他店里巡視了。隔壁的鹵鰻魚店老板舍不得會費沒有參加,沒過幾天就被臨時捕快們以店里牙簽有毒為由查封了。以后每年都要交會費,蕭索懶得再去,就讓店伙計按時參加區(qū)域治安商業(yè)共榮會,保平安。對于身份普通的蕭索來說,他不知道捕快領班的收入。但應該超過了百兩。更不用說了解縣尉收入幾何。只知道,肯定是個想象不到的數(shù)字。現(xiàn)在,這個天文數(shù)字有了等價描述。一塊靈石。居然只需要一塊靈石。而他,有五塊。他的純粹的求知心,他眼中的清澈與愚蠢,第一次受到了挑戰(zhàn)。修仙世界遙不可及。做大做強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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