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很自然的選擇嗎她可以不必拖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跟沒有感情的男人結(jié)婚，過那樣壓抑的生活，人生肯定完全不同。”

“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可可，那個時候可不像現(xiàn)在，滿街都是無痛人流的廣告，做個流產(chǎn)是稀松平常的事，不會有人追問胎兒的來路。”

我確實不了解那個時代。

“總之，你爸爸媽媽火速見面然后結(jié)婚，定居漢江了。”

“他們?yōu)橐粋€錯誤竟然付出了一生。”

“不，不能這么說，可可”

我出生時，小姨仍在讀中學(xué)，她并不覺得侄女在姐姐姐夫登記后不久出生有什么不妥當(dāng)，歡天喜地與父母把我?guī)Щ亓思遥瑤兔φ疹櫸摇?

她察覺到他們的婚姻有不對勁的地方，是在我母親懷了子?xùn)|的那一年暑假。她正在讀大學(xué)，送我回漢江市準(zhǔn)備上小學(xué)，我大哭，抓緊她的手不肯放她走，她決定留下來住一段時間，幫我適應(yīng)。

那個時候，我父親經(jīng)常要輪夜班，媽媽在市區(qū)一家醫(yī)院工作，兩個人都很忙碌。小姨遲疑，問：“要不我還是帶可可回去上學(xué)吧，你馬上有一個嬰兒要照顧，姐夫看上去也不算細心會照顧人，怎么顧得過來”

我媽媽搖頭：“他堅持要接她回來的，他說正因為要有第二個孩子了，不能讓可可以為我們不要她。”

聽到小姨轉(zhuǎn)述這句話，我的鼻子發(fā)酸。

小姨輕聲說：“可可，你爸爸這人，心思并不細膩，能講出這樣的話來，證明他是真心接納你，拿你當(dāng)女兒看待。最開始我也不喜歡他，總覺得他過于愛面子，大男子主義，談吐無趣，生活習(xí)慣粗獷讓人接受不了，舉止小家子氣，最要命的還是無窮無盡貼補他的老家，對你媽媽不夠體貼。但他有他的長處，關(guān)于你媽媽的事，他和他的母親一直守口如瓶，維護著她的名譽，給予她相應(yīng)的尊敬。就算葬禮之后你給他臉色看，他也不曾有絲毫暗示，對不對”

是的，我不能否認這一點，連姑姑那樣口無遮攔，都只失言了一次，馬上被他喝止。

“像他那樣傳統(tǒng)守舊的人，老家講究的是傳宗接代，你媽媽有五年多時間沒能給他生一個孩子，他從來都不抱怨。子?xùn)|出生之后，他對你們姐弟一視同仁。他們確實不是因為愛情而結(jié)婚的，可是長久相處下來，把他們聯(lián)系在一起的，也不僅僅是一個夫妻名分了。你不能把他們的婚姻看成一個徹底的錯誤。”

小姨說得沒錯，我有什么資格評論他們的選擇

“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他不是我父親的”

“就是那個暑假。漢江的天氣太炎熱，當(dāng)時沒空調(diào)這回事，只憑電扇攪一點風(fēng)，聊勝于無，非常難熬。那天你爸爸在廠里值班，半夜里我實在睡不著，起來喝水，看到你媽媽在客廳里拿著一封信流淚。我從來沒見她哭過，被嚇到了，不停追問，她什么也不肯說。老實講，我跟她雖然是姐妹，可是年齡差著八歲，她去插隊時，我才剛小學(xué)畢業(yè)，等她回來，已經(jīng)完全成了一個陌生人。她從來沒有跟我談心的習(xí)慣，任憑我說什么，她都能一個眼神、三言兩語打發(fā)掉。我實在擔(dān)心，就趁她第二天上班，翻了她的東西，偷看了那封信，看到何原平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