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威肯?”
并未等何奧回答,何奧身旁的希雅看著眼前的老人,有些失措的開口問道。
她握著手掌,指尖在肌膚上按得發(fā)白。
“是,”
威肯從何奧身上抽離目光,看了一眼希雅,掃了一眼她身上的城防軍作戰(zhàn)服和英氣的臉頰,笑道,“小姑娘,你是荒野流浪者?”
然后他停頓了一下,自顧自的分析道,“你眼中充滿了野性,一般來說貧民窟出來的姑娘,也會具有這樣的野性,但是她們的野性更容易被掩藏起來,看起來人畜無害,像一只流浪貓。
“而荒野上的姑娘從小與自然搏斗,更加兇狠,也更加外放,更像是一只未經(jīng)馴服的小野貓。”
聽到威肯的話語,希雅微微張嘴,下意識的想要說什么,她對威肯識別出自己的身份有些驚訝,但這并不是她關(guān)注的重點,也不是她想要談?wù)摰脑掝},不過話到嘴邊,她又收了回去。
她抬起頭來,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何奧。
何奧微微點頭,示意她可以繼續(xù)說自己的想說的。
于是她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密林中的老人,壓著帶著些許震顫的聲音,問道,“我聽說,管控荒野流浪者資源,安排荒野流浪者進入山林探索的事情,都是你制定的?”
“當(dāng)然。”
威肯溫和的笑道,仿佛在談?wù)撝稠椝詾榘恋墓儭?
“你不知道這樣會死很多人嗎?”
看著他這個表情,希雅一時間有些失控,胸脯快速起伏,音調(diào)微微提高,仿佛激涌的情緒一瞬間在這剎那爆發(fā)出來,
“你難道沒有見過鋪滿山林的尸體,看到那些被怪物撕咬著只剩下半截的人,沒有見過那些缺少物資過不了冬天被凍死餓死的人嗎?”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壓著發(fā)顫的聲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究竟和我們有什么仇怨?”
“嚴(yán)格來說,我和荒野流浪者并沒有什么仇怨,”
威肯注視著失態(tài)的短發(fā)少女,微笑道,“園丁會和自己修剪的花草有什么仇怨嗎?”
聽到這個回答,短發(fā)少女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目光中有些茫然。
何奧低垂下目光,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老人。
“對于我來說,”
威肯聳聳肩,仿佛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荒野流浪者,與院子里生長的雜草并沒有什么差別。
“荒野流浪者存在的意義,就是為在明特市附近商道穿行的集團商隊提供一定的補給,在這方面,你們是有正面意義的,所以我也允許你們在周圍生活。
“但是,”
他微微抬起手,有些遺憾的說道,“一旦你們的生活過于的‘舒適’,你們就會擴張,繁衍,就會開始有人試圖挑戰(zhàn)既定的秩序,襲擊商隊,搶奪資源,
“又或者團結(jié)起來,試圖從集團商隊手里獲取更多的利益,所以呢,你們?nèi)藬?shù)一多,就容易出問題。”
他輕嘆一聲,“就像院子里的草坪,它固然能給我的院子增加一抹綠色,但是如果任由它們無序生長的話,就會亂七八糟,還會扎到人,所以它們需要定時的修剪。”
“所以,”
希雅有些茫然的看著威肯,“當(dāng)初那些危險的‘任務(wù)’,其實是為了···”
“是的,其實是為了‘修剪’你們的數(shù)量,只有讓你們的數(shù)量保持在一個合適的區(qū)間,才能既讓商隊有補給的地方,又不讓商隊遭遇襲擊,讓整個商路一直處于一個最大效率的階段。”
威肯輕輕抖了抖身上的皮襖,笑道,“任務(wù)的目標(biāo)是什么,不重要,通過這些任務(wù)獲得了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經(jīng)過一個冬天之后,有多少荒野流浪者死了,又有多少荒野流浪者還活著。”
他想起了什么,笑道,“當(dāng)然,你們從山林中取回來的超凡材料還是有用的,足以覆蓋我執(zhí)行一次‘修剪’的所花費的成本,還能獲得一些額外的盈利。
“老實說,我挺喜歡你們的,”
他低著頭,注視著短發(fā)少女泛著通紅的眸子,和幾乎繃緊的身軀,笑道,“你們?nèi)绱说那趧凇⒄J(rèn)真,一個接一個的去送死,探索這危險的山林,為我賺來下一次能逼著你們?nèi)ニ退赖腻X。
“會自己修剪自己的草坪,總是充滿一種可愛的魅力,”
“你,覺得,這,可愛···?”
希雅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咬住了嘴唇,她的拳頭握緊,擠的烏青的血管從白皙的肌膚下爆出。
“這當(dāng)然可愛,”
威肯感嘆的搖搖頭,“可惜,你們后面就沒有那么可愛了,你父親是個很討人厭的家伙,他把周圍的‘雜草’匯集起來,讓他們互相幫助,阻礙了這‘自我修剪’的過程。
“荒野上的人越來越多,而我原本的‘剪刀’能起到的效果也越來越弱,你們甚至團結(jié)起來,囤積資源,開始對抗我。
“這讓這個原本正向現(xiàn)金流,甚至還有不錯的利潤率的項目,一下子變成了虧本買賣。
“所以呢,”
他目光下垂,注視著短發(fā)少女,笑道,
“我只能采用一些更加粗暴的手段,來‘修剪’你們的數(shù)量,比如,‘雇傭’荒野流浪者在城里的工廠工作,這樣既能降低工廠的人力成本,又能快速消減你們的數(shù)量。”
希雅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老人,她從來沒有想到,這幾十年來發(fā)生的一切,荒野流浪者所遭受的災(zāi)難,僅僅是起于這樣的原因。
“我認(rèn)為你們一直有一種錯誤的認(rèn)知,”
威肯似乎很滿意少女的反應(yīng),他擺擺手,繼續(xù)道,“你們自認(rèn)為是荒野的‘主人’,但事實上,這片荒野是沒有主人的,當(dāng)然,某種意義上來說,曾經(jīng)的我,才是這荒野的主人,
“你們以為把你們抓光殺光,這片荒野就會不存在了嗎?不會的,”
老人從染血的衣衫里摸出一包煙,在飄零的雪中點燃,吸了一口,笑道,“我撒了除草劑,將院子里野蠻生長的雜草都除干凈了,難道土地就會跟著一起消失了嗎?
“只需要灑下新的種子,就會有新的草坪生長出來,荒野一直在那里,
“等你們死完以后,又會有新的荒野流浪者來到這片土地上,”
他取下口中的煙卷,注視著白茫茫的一片樹林,吐出一口煙氣,“他們比你們年輕,也比你們溫順,我可以讓他們順著我的想法,繼續(xù)生長成一片漂亮的草坪。”
何奧抬著頭,注視著站在雪間的老人。
雖然他之前‘拷問’對方的時候,從對方思緒里感知到過類似的想法和思維,但是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關(guān)荒野流浪者故事的‘完整因果’。
哪怕是‘讀心’,也會受到問題本身影響,在線索不夠的時候,問出的問題是片面的,得到的答案,也會是片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