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本有一行七八人守候,厲衍,便也是那衛(wèi)承彥吃了炊餅,想了想,只點出上前說話那個,又對其余人道“他們要慢來幾步,你們在此等一等,屆時再去問一句,要住驛站也好,在京中另有住宿也好,且聽他們安排便是。”
諸人個個領命,自牽馬等候。
而衛(wèi)承彥同那手下兩人說著話,各自翻身上馬,對方卻是對京城道路頗為熟悉模樣,在前快快帶路,兩人經(jīng)東華門方向,繞著正在重新修造道路的中瓦子一片,走走停停,總算到得曹門大街上的李氏鏢局門口。
衛(wèi)承彥看沿途景象,嘆道“都說京城繁華……”
那手下笑道“眼下狄人退了,少不得又人人聚集此處,用不得三年五載,又是從前好景象,三當家的且等著看罷!”
衛(wèi)承彥卻是搖頭道“我自回京兆府,三年五載也不見得來京城一次,也無甚好看的。”
手下捉著韁繩,忙道“今次咱們立下這樣大功,還不曉得朝廷如何封賞,三當家的未必不會高升入京……”
衛(wèi)承彥冷笑道“一向就被那些人看不慣,這一回二哥帶契我們出了那樣大風頭,更要被當做眼中釘了——凡事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你且看吧,等二哥一回來,還不知被人雞蛋里挑骨頭挑成什么樣子——趁早回了京兆府,少跟他們啰嗦!”
又道“不要惹惱了我,我可不像二哥脾氣好!”
那手下能被選來跟著衛(wèi)承彥,自然是個曉事的,忙岔開話題道“二當家的今日進得宮得見天子,卻不曉得皇上長什么模樣?”
衛(wèi)承彥也不同這個親信說什么場面話,回道“能是什么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還有一張嘴巴——才七八歲,還一團……”
他話才說到一半,回想起今日得見小皇帝模樣,那臉雖不好去細看,只記得人倒是很捧場,看得出是個不難相處的,正要把后續(xù)幾個字吞回去,胯下馬兒不小心踩到地面一塊偏暗處,頓時水花四濺。
那馬兒被驚得打了個響鼻,后頭蹄子想要閃開,不曉得是不是著力點沒找好,不小心打了個趔趄。
衛(wèi)承彥連忙松開馬腹翻身下去,站定后輕輕拍了那馬頭一下,笑罵道“光長這么大個子,打滑了連站都不會站,你們官驛出來的都……”
他想說一句中看不中用,見那馬兒得松了韁繩之后,只自顧自往前走,一面甩水,一面甩蹄子,也不曉得等人,也不會回頭,到底又不好罵,更覺遇得這樣靈性不通的,罵來十分沒意思,只好嘆了口氣。
倒是那手下見狀,連忙上前將馬兒拉住牽得回來。
三當家的好馬本就是鏢局里頭人盡皆知的,手下看他樣子,忙道“雖說京中繁華遠不如往日,牛行街馬市卻是一向頂頂出名的,二當家的甚時有空,不妨去瞧一眼。”
聽得有馬市,衛(wèi)承彥立時轉(zhuǎn)嘆為喜,笑道“明日還要陛見,要是陛見完時辰還早,我便逛了馬市再回來。”
兩人說這一陣,已然走到前方大院門口,卻見兩只石獅子安安靜靜坐著,大門緊掩。
那手下連忙上前拍門,過了好一會也沒有動靜,只得湊近縫隙去看,里頭黑洞洞的。
“這才什么時辰,這群懶漢睡恁早,也不見老實做晚課!等見了二哥,必要同他說,省得只撿我一個來罵!”
衛(wèi)承彥口中說著,自上前去大力拍門,又出聲叫喚,良久,才聽得里頭應和人聲,不多時,隔門有人問道“誰人在外頭!”
“是我,衛(wèi)老三!”衛(wèi)承彥張口便道,中氣十足。
那手下忙跟著叫道“三當家的來了!快開門!”
那門連忙自內(nèi)而開,一個瘸腿斷手老漢拿半截胳膊夾著拐杖,又撿了掛在一旁的燈籠高舉起來,等看清那手下臉,又去看衛(wèi)承彥,皺巴巴的臉上一下子就笑成了一朵菊花,嚷道“三當家的何時來了?怎的不使人來交代一聲!”
又慌忙把人往里頭讓。
“原來是老朱!”衛(wèi)承彥笑著扔了手頭韁繩,拍了兩下應門人的肩膀,足下不停,大步先行,一路走,一路大聲問“怎的一個人都不在?廚房里頭有無吃食?喊他們誰人撿一鍋菜肉給我墊個肚子!”
說到此處,又做轉(zhuǎn)頭問那應門人老朱道“我聽得說京城里頭許多好酒,咱們鏢局藏了沒藏的?”
老朱瘸了一條腿,走路卻是又快又穩(wěn),幾步跟得上來,應道“前次守城,鏢局里頭手腳齊全的都去應了征,后頭二當家的北上,把其余幾個騎得了馬的也全數(shù)帶走,只剩得俺一個守門!”
他言語間抱怨意思甚是明顯。
“三當家的,你瞧俺這身手,只拿拐杖都能杵死幾個狄賊,一人對上三五個不在話下的,怎的吳老四同俺一樣瘸了腿都能去,就俺不能了?”
又道“正好三當家的來了,今次北面得勝,要不要乘勝再往前頭推一推的?不妨捎上俺……”他說著拿手指了指跟在后頭,正關(guān)門的那人,“且看那個小嫩臉,哪里有俺戰(zhàn)場上吃將得開?!只這小子十分醒目,比俺聰明多了,才好留在鏢局里頭看家,豈不是好?”
后者險些門都閂不上,偏還不敢反駁,只好忍氣吞聲,喚一聲“叔爺!”
衛(wèi)承彥曉得鏢局里頭這些個在戰(zhàn)場上傷了的老的最為難纏,哪里敢搭話,忙求道“朱老,我叫你朱老了!我今日只吃了幾個炊餅,餓得氣都喘不上了!”
老朱本也曉得不可能,只過個嘴癮,此時聽得這樣話,也急了起來,道“這么大個人,一日只吃幾個炊餅怎的行!”
去又把那拐杖拄地道“鏢局只剩俺一人在,眼下只有兩炊餅剩——那小子,你給三當家的去廚房倒水拿炊餅,我這就上街尋些吃的!”
衛(wèi)承彥自然不能叫他去,也實在不想再吃炊餅,只他肚子餓是實打?qū)嵉模Π讶死〉馈澳闱掖@一去一回,買回來都不曉得幾時了,我喊小朱領我一同去就是。”
說著同那手下使個眼色,后者連忙把門開了。
只那老朱卻是搖頭道“左近本來有些攤子,但自打過了立夏,角門子那一片全是運船,漕工日夜不休干活,吃飯的也多,許多攤販俱都遷過去了,這兩條街巷都只剩些賣飲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