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一邊拿著文件上樓,一邊大聲說:“我去收拾行李,我們趕中午十二點半的船離開。要能買到明天早上的機票,下午就能到家了。”
沈楊暉“嗷”一聲歡呼,撒著歡往樓上跑:“回上海了”
爸爸看到老婆、兒子都是“一刻不想停留”的態(tài)度,知道再沒有反對的余地,只能對我期期艾艾地說:“公司假期就十來天我、我必須回去上班了。”
這些年我早已經(jīng)死心,對他沒有任何過多的奢求,爸爸不是壞人,只不過,有時候懦弱糊涂、沒有原則的善良人會比壞人更讓人心寒。我平靜地說:“嗯,知道了。謝謝爸爸這次及時趕回來。”雖然最后六個月,一直是我陪著爺爺,可爸爸畢竟在爺爺閉眼前趕了回來,也跑前跑后、盡心盡力地操辦了爺爺?shù)膯适隆?
爸爸擔憂地說:“你這孩子,沒有和我商量,就為了照顧爺爺,把工作給辭了,現(xiàn)在工作不好找,你得趕緊”
“爸,媽讓你幫我收拾行李。”沈楊暉站在樓梯上大叫。
爸爸不得不說:“我先上去了,反正你記住,趕緊找工作,閑得太久,就沒有公司愿意要你了。”
我隨在爸爸身后上了樓,走進自己的屋子,把律師給的文件鎖進抽屜里。隱隱約約間感覺自己好像遺漏了一件什么事,可繼母的聲音時不時尖銳地響起,搞得我總是靜不下心來想。
我索性走到窗戶邊去欣賞風景,不管什么事,都等他們離開了再說吧
幾條龍吐珠的翠綠藤蔓在窗戶外隨風搖曳,一朵朵花綴在枝頭,有的剛剛綻放,仍是雪白;有的正在怒放,潔白的花萼含著紅色的花冠,猶如白龍吐珠。
我微笑著勾起藤蔓,隨手擺弄著,今年一直沒有工夫修理花木,龍吐珠的藤蔓竟然已經(jīng)攀緣到了我的窗戶邊。突然間,我想起一直隱隱約約忘記的事情是什么了那個昏倒在我家院子里的男人
我懊惱地用力敲了自己腦門一下,我竟然忘記了家里還有一個陌生男人
我拽著窗框,從窗戶里探出身子,向下看去,層層綠葉、累累白花下,那個黑色的身影十分顯眼,一動不動地坐著,好似已經(jīng)睡著。
我剛想出聲叫他,又想起了繼母正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地收拾東西,沒必要節(jié)外生枝。我順手掐下一枝龍吐珠花,用力朝他扔過去。
大概聽到了動靜,他立即抬起頭看向我,眼神凌厲,表情森寒,像是一只殺機內(nèi)蘊、蓄勢待發(fā)的猛獸,把我唬了一跳。雖然我用了很大的力氣,可一枝花就是一枝花,不可能變成殺人的利器。微風中,白萼紅冠的龍吐珠花飄飄蕩蕩,朝著他飛過去,頗有幾分詩情畫意。他眼睛內(nèi)的鋒芒散去,微微瞇著眼,靜靜地看著花漸漸飄向他,直到就要落到臉上的一瞬,他才輕輕抬起手,接住了花。
這一刻,香花如雪,他指間拈花,慵懶地靠在藤椅上,隔著絲絲縷縷的藤蔓,半仰頭,看著我,只是一個平凡落魄的男子,沒有絲毫駭人的氣勢。我被嚇得憋在胸口的一口氣終于敢輕輕吐出去,只覺得雙腿發(fā)軟,要撐著窗臺才能站穩(wěn)。
這究竟算什么破事一時好心收留了一只野貓,可我竟然被野貓的眼神給嚇得差點跪了。
我板起了臉,狠狠地瞪著他,想表明誰才是老大,爸爸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螺,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