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們深邃的眼對視上時,沈薔繼續(xù)磕頭。
求佛渡他。
求你們助他熬過這一關(guān)。
在她身后的不遠(yuǎn)處,穿著防曬衣,撐著遮陽傘的南嘉看到沈薔汗?jié)窳说募贡常佳劾镆鐫M心疼,“蔣叔,我還是去給她遮下太陽吧。”
“這么大熱天,她會中暑的。”
說完這話后,她抬步就要上前。
但被蔣鶴野及時給阻止了,男人沉聲道:“誠心求愿之人,沒人是能享受著跪爬上去的,這份心疼,我們埋在心里便夠了,她這是想為自己和小傅爭個未來,我們不能插手。”
道理,南嘉是懂的。
來這求神拜佛,哪個不是心甘情愿受身體的磨難往上爬,要誠心,心無旁騖,佛祖才能看得見你,只有他看見你了,你才有那么一絲機(jī)會達(dá)成所愿。
但懂歸懂,她對沈薔的那份心疼,卻堵著心口難受,鼻尖酸澀,她忍著哭腔道:“接下來,她還有89公里的臺階要爬,光是走上去,都難,別提她這樣跪拜上去,怕是到明天天亮,她都登不了頂,期間,不吃不喝,被烈日這般灼烤著,萬一有個什么好歹,我怕……”
不待她把后面的話說出口,蔣鶴野便打斷道:“不會的,她能堅(jiān)持到最后的,她對小傅的感情,是她堅(jiān)持不放棄的最佳武器。”
南嘉哽咽,“從小到大,除了她六歲那年,去哪里還受過這種委屈啊,傅今慎,你可要爭氣點(diǎn),你媳婦這可是拿命在搏啊。”
后面,兩人隨著沈薔往臺階上走,遇到了不少苦命之人,大部分,都是被病痛折磨的。
看得越多,兩人心里越不是滋味。
蔣鶴野這些年來,從未放棄做慈善。
在得知有人是因?yàn)槿卞X做不了手術(shù),才來這跪拜時,他二話不說給對方留了電話號碼。
“你回去后,帶好材料,聯(lián)系這個電話,會有人幫你解決孩子住院治療的事情的。”
只是缺錢沒法治療,亦或者那些缺失肢體,且大腦智力有問題,需要資金供養(yǎng)的,蔣鶴野能幫就幫,他有錢,他不在乎手里的錢拿去救助一些本該幸福的家庭。
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
因?yàn)榫退闼儆绣X,他也救不活自己的愛人,也喚不醒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婿。
被人圍著道謝時,蔣鶴野的目光,卻只停留在臺階之上那道瘦弱的背影上。
她瘦了好多。
之前,臉上多少有點(diǎn)肉,但現(xiàn)在,一眼看去,只剩下了尖下巴了。
午間一陣風(fēng)吹來,仿佛都能將她吹倒,但她偏偏跪著穩(wěn)如泰山,不可動搖。
果真,在這個世界上,最不堪一擊的是愛情,最堅(jiān)不可摧的也是愛情。
汗水一滴接著一滴滑落,心靜下來后,沈薔甚至能聽得到砸地的聲響,而且,還不是輕微的,反倒很悶重。
臺階爬到五分之一時,誰也沒想到一道悶雷轟然響起,再之后,傾盆大雨宛如猛獸一般拍打著地面,雨滴砸地,濺起一個又一個硬幣大小的印子,塵土飛濺,沈薔輕眨了下眼。
怎么就下雨了呢。
長長的臺階兩側(cè),是小巧玲瓏的亭子,此刻,零散地站了些上山來上香的游客。
如此大雨,卻不乏有人繼續(xù)三步一叩首,三步一跪,沈薔就是其中一人。
如果之前,南嘉還能忍著心疼,但此刻,電閃雷鳴,狂風(fēng)暴雨,稍不小心,腳下一打滑,人很有可能就從臺階上滾下來。
想到有這樣的風(fēng)險,南嘉不管不顧地?fù)沃鴤悖蛩N的方向小跑,只是,還沒等她跑出幾步,就被蔣鶴野給拽住了胳膊。
男人站在雨幕里,面上表情嚴(yán)肅。
“不要打擾她。”
南嘉眸中不忍,“可是……”
蔣鶴野身上的溫柔褪散,與之而來的是強(qiáng)勢,“沒有可是,嘉嘉,我們要尊重她的選擇。”
而后,他抬頭看了眼天,若有所思道:“誰知,這是不是上天對他們的考驗(yàn)。”
聽到這話后,南嘉抿唇,噤聲了。
這場雷陣雨下得很大。
其實(shí),沈薔是怕打雷的,但現(xiàn)下,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劈下,她卻沒什么驚懼感,因?yàn)椋乳W電更可怕的傅今慎將會一睡不醒。
上臺階跪拜祈求時,沈薔從未在意速度,雖然老板說一天只會贈出六串佛珠,但她同樣也記住了他說的另外兩字——誠心。
她所求之事,不能急于求成。
沒關(guān)系的,她不要速度,她要穩(wěn)扎穩(wěn)打,就算今天她登頂,沒有拿到佛珠也沒關(guān)系,來日方長,她爬得上去一次,也能爬上去第二次。
抱著這種心情,她任由著雨水模糊視線,堅(jiān)持不懈地繼續(xù)向上跪拜,在不經(jīng)意間,她越過了好幾個人,期間,她耳邊也有放棄的聲音。
“算了,我接受命運(yùn)的安排了,每次我都挑一個艷陽高照的天來,結(jié)果,它次次都下雨,看來,我注定是沒法從死神的手里把他給搶回來……”
“老天啊,你真當(dāng)要這么心狠嗎,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你要這樣折磨我……”
“別下了,老天爺,求求你別下了,我真的堅(jiān)持不下去了,求你給我一次機(jī)會爬上去吧。”
“……”
但這些聲音,絲毫沒有影響到沈薔。
她才不要接受命運(yùn)的安排,死神要是想把傅今慎給帶走,她搶也要搶回來,還有,機(jī)會是自己給自己的,就算刮再大的風(fēng),下再大的雨,她今天也一定要到佛祖前誠心許愿。
把傅今慎還回來吧。
還給我吧。
不要折磨他,讓他現(xiàn)在經(jīng)受到的這些苦難,都等量代換降臨到我身上吧。
就在她紅腫著眼,將這話在心里說了一遍時,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蔣鶴野接到了蘇靜打來的電話,那頭,女人聲音顫抖。
“小七現(xiàn)在還在跪佛拜祖嗎?”
聽到她的聲音,蔣鶴野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他小聲回:“嗯,她在。”
“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蘇靜沉默了許久,但見監(jiān)護(hù)室里醫(yī)生進(jìn)了一波又一波,實(shí)在是沒控制住情緒,哭出了聲,“小傅這邊,傷口突然惡化,人在搶救中,剛才,醫(yī)生讓簽了病危通知書,說人隨時有可能……”
“可能”之后的話,蘇靜沒說,蔣鶴野卻很清楚是何意,當(dāng)即,他身形踉蹌了下。
南嘉及時扶住,擔(dān)心地問:“蔣叔,靜姨打電話給你說了什么?”
看著幾步前的沈薔,蔣鶴野心口悶悶。
知道話說出來,她會崩潰,但還是選擇了如實(shí)相告,“她說,小傅傷口突然惡化,現(xiàn)在正在搶救中,已經(jīng)簽了病危通知書。”
在這之前,沈薔壓根就沒有注意過身后兩人說的話,可是,這會兒,不知道是心靈感應(yīng),心口抽疼了下,還是什么其它原因,她竟然把蔣鶴野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到了耳朵里。
傷口突然惡化。
正在搶救中。
簽了病危通知書。
他說的,是傅今慎嗎?
這話,剛在心里反問出來,下一秒,眼淚就混雜著雨水砸下。
砸下那瞬,她恍然。
哦,對,就是傅今慎。
是那個大傻子。
見沈薔身子僵住,不再往前,南嘉再也舍不得她如此地折磨自己。
直接沖過去抱住她,她抽泣的說,“七寶,回去吧,我們回去吧,傅今慎肯定是舍不得你受委屈,我們回去等著他,陪著他,好不好?”
聞言,沈薔腦袋嗡嗡作響。
她緩慢地看了眼南嘉那張心急如焚的臉,反倒是沖她勾了下唇,“我不回去。”
這話,她是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的。
聽到時,南嘉還懷疑自己聽錯了。
結(jié)果,就在她詫愣之際,就見沈薔突然仰起腦袋,直面迎著劈下來的電閃雷鳴。
下一秒,耳邊響起她的大吼。
“傅今慎,你他媽敢死一個給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