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有溫柔的光在眼前暈開,秦亦沉許久都沒有回神。
“正好,可以吃飯了。”薛霽將湯擱在餐桌上,轉(zhuǎn)身去端別的菜。
她在廚藝方面造詣一般,所以只燉了一道蓮藕排骨湯,簡單炒了兩個家常菜。
等她將碗筷擺好,秦亦沉總算從沙發(fā)上起來,他個子高,長手長腳地杵在那里,一貫高冷的商界精英形象淡去,難得添了幾分懵懂憨傻。
薛霽見他這副模樣,覺得有點可愛,忍俊不禁道:“洗手間在那邊,洗個臉過來吃飯吧。”
秦亦沉看她一眼,十分聽話地去了洗手間。
水澆到臉上,神思終于清醒了些,然而心底卻滋生出一種異樣感覺,細(xì)細(xì)密密地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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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請你吃飯,在家請也算請了。”薛霽替他盛了一碗藕湯,擱到他面前,“嘗嘗我的手藝。”
秋天正是吃藕的季節(jié),潤肺止咳,清熱祛燥,秦亦沉嘗了一口,抬頭評價說:“湯不錯。”
薛霽在餐桌對面坐下,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真的?”
明亮的眸子似落了春光,她笑得半天真半嫵媚,有意無意撩撥著他。
他亦勾出一點笑意:“我若說假的,還能吃完這頓飯嗎?”
秦亦沉的打趣讓氣氛變得融洽起來,薛霽握著筷子,揚了揚眉:“知道就好,吃我的飯,只能給好評,不能給差評。”
秦亦沉噙笑低頭,繼續(xù)喝湯。
薛霽夾了一塊紅燒茄子嘗了嘗,在心里對自己的廚藝做了一個公正的評判,又補充道:“我做的飯雖然不能跟你平時吃的那些山珍海味相比,但也不算太差,你將就著吃些吧。”
時光變得緩慢而平和,悄無聲息地流過。
浮世清歡,藏于方寸之間。
吃完飯,秦亦沉又坐了會兒,同薛霽閑聊了幾句,方才離開。
薛霽送他到門口,待他走遠(yuǎn)后,關(guān)上門開始傻樂,這一頓飯吃完,感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邁進(jìn)了一大步。
前景光明,只差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了。
薛霽愉快地哼著歌,心想:要不,下次直接撲倒?
……
大約休息了一周,薛霽接的現(xiàn)代戲開拍,生活再度變得忙碌起來。
這一回,她演的是一個專門搞事的妖艷心機女配,不用吊威亞也沒有什么打打殺殺的戲,還算比較輕松。
這天傍晚,她結(jié)束一天的拍攝,從攝影場地出來,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秦亦沉。
暮色暝暝,修長的身影融在暮色里,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已經(jīng)等了一會兒。
薛霽愣了愣:“你怎么來了?”
秦亦沉淡淡道:“在附近談點事情,順道過來看看。”
劇組里頻頻有人投過來八卦的目光,薛霽往后掠了一眼,懶得遮遮掩掩,正大光明地跟著秦亦沉往外走。
“你等多久了?”薛霽邊走邊問。
“沒多久。”秦亦沉看了看她,“剛好看到你拍最后一場戲。”
“……”
薛霽有點兒發(fā)窘:最后一場戲是她所飾演的女配算計女主失敗,被女主連同男主啪啪打臉……
怎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撞上這一場?
秦亦沉卻并未在意,溫和問道:“想吃什么?”
薛霽微微一笑:“都行。”
晚風(fēng)拂過發(fā)梢,一切就這樣順其自然地進(jìn)行著,他沒有說約她吃飯的理由,她也沒有開口詢問。
你來我往,相互試探。
最后,秦亦沉挑了個臨湖的飯莊,環(huán)境幽雅,格調(diào)頗高,像是專門供有錢人士附庸風(fēng)雅的。
吃過飯后,時間還早,兩人便在湖邊走了走。
天幕上秋月高掛,粼粼湖水映照一輪瑩白,瀲滟的水光在身上清淺浮動。
薛霽望著半步之外頎長的身影,月光勾勒著他的側(cè)臉,使得原本冷峻的輪廓添了幾分溫和。
春花秋月,佳期如夢。
她心下一動,忽然輕聲道:“今夜月色真美。”
秦亦沉頓下步子,側(cè)過頭看她。
“哦,這是我在戲里要背的臺詞,你別誤會。” 薛霽一臉無辜地說,眼底卻閃過狡黠笑意。
秦亦沉靜靜看著她,漆黑的眸子里幽深一片。
薛霽也不管他有沒有看穿自己,繼續(xù)笑嘻嘻道:“反正現(xiàn)在沒事,你介不介意陪我對場戲?”
秦亦沉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什么戲?”
“很簡單,就是你演男主,我演心機女配,來勾引你。”薛霽道,“你不用說臺詞。”
秦亦沉唇角噙笑,半晌,吐出一個字:“好。”
“那我開始了?”
得到他的默許,薛霽迅速調(diào)整好狀態(tài),紅唇微勾,媚眼如絲,一雙柔弱無骨的手攀上他的肩。
她仰著臉,湊到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
曖昧的語調(diào),亦真亦假,若即若離地撩撥著。
纖白如玉的手指撫過胸口,緩緩?fù)嫌我疲酥藨B(tài)慵懶,眼波流轉(zhuǎn)。
夜色旖旎,咫尺之距,時光變得緩慢,一分一秒都仿佛躁動難耐。
就在那只手撫至脖頸處時,秦亦沉驀地扣住了她的腰。
薛霽一愣,抬眼對上他的眸,幽深處隱約有什么在涌動。
雖然隔著一層布料,腰間的手仍舊燙得驚人,秦亦沉緊緊扣著她,完全沒有松開的意思。
薛霽瞪大眼,清醒過來,瞬間就慫了,她雖然一直嚷著要撲倒他,可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沒想動真格啊!
更何況,還是在這樣露天的地方。
她慌忙從他懷里掙脫,抬手?jǐn)n了攏頭發(fā),故作鎮(zhèn)定道:“你演得不對,不符合男主人設(shè)……這種情況下,你應(yīng)該表現(xiàn)得無動于衷不受影響……最好非常嫌棄地推開我……”
秋夜寂靜,依稀能聽到她慌亂的心跳聲。
秦亦沉看著她,靜默不語,好似并不認(rèn)為自己演錯了。
隔了半晌,他才開口說:“抱歉。”
輕描淡寫的,分明沒多少誠意。
薛霽被他沉沉的目光盯得一陣心慌,再不敢胡亂招惹他了,別開視線,掠了一眼四周,干巴巴笑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似乎看出了她的緊張,秦亦沉微微勾唇,沒再說什么,抬步往一旁去。
薛霽安分地跟上。
身后月色輕漾,風(fēng)皺一池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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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秦亦沉來過之后,薛霽明顯感覺到,劇組里的人對她的態(tài)度殷勤了許多,連一向有些趾高氣昂的制片人王濛也開始和善地同她搭話,甚至還主動幫她介紹新戲。
薛霽不由得感慨,抱對大腿果然是有好處的。
不到半個月,薛霽在這部現(xiàn)代劇里的戲份就結(jié)束了。
殺青的第二天,王濛約她吃飯,給她介紹了一部正在籌備中的新劇,順利談成的話,她可以擔(dān)任劇中的女主一角。
薛霽受寵若驚,有些難以置信,總覺得這峰回路轉(zhuǎn)也來得太快了些。
“不過,在簽署合同之前,投資方要求先見一見你本人。”王濛補充道。
這個要求還算尋常,薛霽問清楚投資方的大致情況,沒多想便同意了。
“今天晚上七點半,你看這個時間如何?”
薛霽微微笑道:“我沒問題,謝謝王濛姐。”
當(dāng)天晚上,投資方那邊特意派了助理過來接人,說是他們老板明天凌晨的飛機,時間比較緊,只能去下榻的酒店臨時會談。
薛霽覺得有點怪怪的,但王濛答應(yīng)陪她同去,并表示只是見一面,她也不好再說什么。
夜幕初降,助理去停車位將車子倒出,薛霽在路邊等候,望著周遭燈火閃爍的街景,不知怎么,突然生出幾分不安來。
趁助理開車過來的空檔,她避開王濛,猶疑著給秦亦沉撥了個電話。
“喂,你待會兒有空嗎?能不能……過來接我一下?”
車子停在身側(cè),電話那頭不見回應(yīng),薛霽感覺自己有些唐突了,忙補上一句:“沒空的話就算了。”
說完,飛快掛斷電話,上了車。
夜色漸濃,車子駛?cè)肽吧慕謪^(qū),薛霽望著車外,心中煩亂不已。
怪不得都說談戀愛會降低智商,她現(xiàn)在這還沒談,腦子就已經(jīng)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她拿出手機,決定找盛妍嘮幾句磕,消磨一下時間,誰知盛妍好像不在線,半天都沒理她。
就在這時,秦亦沉的消息彈了出來。
【地址?】
明明滅滅的燈火不斷掠過眼前,薛霽對著手機屏幕,突然便笑了。
她將地址發(fā)送過去,再抬頭,眼中似有煙火盛放。
約莫半個小時后,車子停在約定的賓館外。
剛下車,王濛就接到一個電話,隨后她十萬火急地對薛霽說:“不好意思小霽,我家里出了點事情,得趕過去,你那個……要不自己去談?”
薛霽面露難色:“可是……”
“實在不好意思,回頭我再請你吃飯賠罪……”
王濛跟助理打了聲招呼,隨后便風(fēng)急火燎地走了,留下薛霽一個人欲言又止。
王濛走后,薛霽站在賓館門口,抬頭看著頂上燈光璀璨的招牌,心內(nèi)的不安感越發(fā)強烈了。
見她踟躕不前,助理問:“薛小姐,怎么了?”
薛霽捏著手機,禮貌笑道:“能不能跟你們張總商量一下,換個地方談?”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助理解釋道:“實在不好意思薛小姐,我們老板明早的飛機,還請您多見諒……”頓了頓,“您放心,只是隨便聊聊而已,待會兒我就送您回去。”
或許,是她太敏感了吧?
薛霽自我安慰一番,最終還是跟著助理走了進(jìn)去。
不多時,助理領(lǐng)著她到了老板所住的房間外,薛霽瞄了一眼房間號,不動聲色地補發(fā)給秦亦沉。
助理刷卡開門,沖薛霽道:“薛小姐,請進(jìn)。”
房間很大,薛霽從門口往里看,只看見一張豪華的大床,并沒有看到人影。
薛霽疑惑地看向助理。
助理進(jìn)門,催促道:“薛小姐,我們老板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兒了。”
這個時候,薛霽其實已經(jīng)有些后悔,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現(xiàn)在再走太過刻意。
萬一是她想多了,恐怕不好收場。
她抱著一絲僥幸,硬著頭皮進(jìn)了房間。
房門關(guān)上,最里側(cè)沙發(fā)上坐著的人抬起頭來——
光線慘白,在看清那張臉的剎那,薛霽猛然一震,幾乎下意識想奪門而逃——
趙凱。
明晃晃的燈光照在男人油膩的臉上,襯得他仿佛修羅鬼剎。
薛霽心下一寒,退后半步,轉(zhuǎn)身就想逃離,卻被守在門口的助理堵住。
“你覺得你今天還走得了嗎?”趙凱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薛霽捏緊手中的包,勉強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回過身,冷冷道:“趙凱,你別亂來,我隨時可以報警告你。”
“告我?”趙凱得意地嗤笑一聲,“今天是你自愿來的這里,外面的攝像頭應(yīng)該都錄下來了,你拿什么證據(jù)告我?”
“別犯傻了,走出這扇門,我只要對外說,是你主動來勾引我,你就算有一百張嘴,也別想解釋清楚。”
薛霽懶得同他廢話,拿出手機開始按報警號碼,趙凱沒想到她當(dāng)真如此不識時務(wù),臉色瞬間鐵青。
薛霽才按了一個號,冷不防助理從后面偷襲,一把奪下了她的手機。
薛霽踉蹌了一下,退開兩步站穩(wěn),看了看兩人,默默估量著自己徒手打過他們的可能性,手心沁出了冷汗。
“薛霽,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不想跟女人動手。”趙凱一副高高在上的商人模樣,緩緩道,“開個價吧。”
開你妹的價!薛霽險些沒沖上前唾他一臉。
瞥見她的反應(yīng),趙凱皺了皺眉:“你既然都賣給了秦亦沉,還在這里裝什么清高?”
薛霽平復(fù)下氣息,說:“你也知道我跟了秦亦沉,還敢動我,就不怕他找你算賬?”
趙凱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女人而已,你以為他真會為了你跟我翻臉?他要是真那么看重你,至于讓你低聲下氣去演個小配角?”
薛霽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那是我樂意!
“我勸你最好想清楚,你今天進(jìn)了這里,不管最后有沒有背叛他,他都不會再相信你——”趙凱一頓,胸有成竹道,“薛霽,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如果肯乖乖跟我配合,我或許還能給你個好價碼。”
薛霽抿嘴不語。
趙凱以為她被說動了,往后仰了仰,面上得意之色愈顯:“別再裝模作樣了,你能賣給他,就能賣給我,不過是價碼問題……我倒要看看,這一回他的臉面往哪里擱……”
聽到這里,薛霽總算明白了,趙凱對她窮追不舍,布這一場局,根本就是想用她來羞辱報復(fù)秦亦沉。
簡直喪心病狂!
她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會碰上這么個神經(jīng)病!
此時此刻,薛霽無比慶幸自己事先留了個心眼,讓秦亦沉來接她……只是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趕過來。
薛霽權(quán)衡輕重,決定先拖延一下時間,于是換上了笑臉:“有話好好說,趙總何必動這么大的干戈?”
趙凱冷哼一聲,點了一根煙,斜眼覷她:“想通了?”
薛霽賠著笑說:“還請趙總手下留情,放我一條生路。”
趙凱靠著沙發(fā),邊吞云吐霧邊道:“想通了,就自己過來。”
薛霽忍著惡心,走到他旁邊坐下,隔了一段距離。
趙凱伸手去碰她的臉:“早這么聽話不就好了?”
薛霽扭頭避開,以目示意,指了指守在門口的助理。
趙凱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吩咐道:“這里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助理十分狗腿地哈腰退出去,同時帶走了薛霽的手機。
房間里只剩下兩人,薛霽暗暗松了一口氣。
趙凱彈了彈煙灰,重新開始對她動手動腳。
薛霽下意識往旁邊退了退,再次避開:“趙總,我們還是先談好價碼吧。”
趙凱皺了皺眉,有點兒不高興。
薛霽忙解釋說:“之前秦亦沉答應(yīng)了我許多條件,但事后卻沒有兌現(xiàn),我不想再受騙了。”
趙凱聽完她的解釋,沒再為難,拿過擱在一旁的酒。
薛霽立馬意會,幫忙倒了兩杯酒。
“你想開什么價?”趙凱端著酒杯問。
薛霽也端了一杯,卻不敢碰,故意兜圈子說:“不知趙總肯給我什么價?”
趙凱看著她,忽然陰惻惻笑了:“這要看,你值什么價了。”
薛霽小心翼翼道:“趙總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趙凱飲了一口酒,別有深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跟著秦亦沉,有沒有接觸過他工作方面的事情?”
薛霽:……問這種問題是不是蠢,商業(yè)機密有那么容易拿到嗎?
“這……”薛霽裝出萬分糾結(jié)的樣子,欲言又止。
趙凱見她這般反應(yīng),以為她當(dāng)真知道些什么,立馬坐直了,剛要開口細(xì)問,屋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薛霽手一緊:難道是秦亦沉?
趙凱話被打斷,面露不悅,隨后,他的手機響了,是助理打過來的。
電話接通,助理有些焦急地說:“趙總,秦亦沉打了電話到薛小姐的手機上。”
趙凱猛地看向薛霽,眼神陰冷,薛霽幾乎瞬間意識到什么,顧不得再同他虛與委蛇,起身往門口跑去。
趙凱還沒碰到過這么不識相的女人,陰沉著臉摁掉煙頭,快步過去抓人。
薛霽手忙腳亂地開著門,才打開鎖,趙凱就到了身后,一把揪住她的頭發(fā),用力一拽。
“還指望秦亦沉來救你?”
薛霽原以為他再怎么樣也不會真動手,卻沒想到他竟然變·態(tài)到了這種地步,一時間忍不住生出幾分恐懼來。
頭皮一陣劇痛,她被拽得往后踉蹌,險些撞到墻上。
趙凱發(fā)了狠,繼續(xù)來拽她,薛霽勉強站穩(wěn),忍著痛,一個倒肘將他撞開,又狠狠一腳踩在他腳背上,總算掙脫了他的桎梏。
趙凱爆了句粗,神情越發(fā)狠戾。
薛霽狼狽地?fù)涞介T口,握住門把手,用力一擰,將門打開——
外間的響動傳入耳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捏住趙凱助理的手腕,將他甩過一旁而后轉(zhuǎn)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