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臨近中午,陽光落進(jìn)亭子內(nèi),卻驅(qū)不散葉上珠含淚怔怔時心頭落下的那郁結(jié),在沈幀說了那句配不上她后,葉上珠腦海嗡嗡的,整個人都有些懵。
葉上珠憋了許久的眼淚落了下來“沈大哥。”
一旁安芝悄悄看她,哭的可真好看啊,連她看著都心疼了,視線一轉(zhuǎn)看向沈幀那兒,后者的神情里也有心疼,可更多的是冷靜,安芝心中犯了嘀咕,不都說沈家大少爺與葉家小姐青梅竹馬,他這反應(yīng)是不是淡了些。
很快葉上珠就將她心里的疑惑給說出來了“沈大哥,你是不是怕拖累我,阜陽城有很多好的大夫,再不行還能托人請皇宮里的太醫(yī),總是會有辦法的,這兩年不是已經(jīng)好了很多。”
沈幀看著她,溫和著“我的腿不會好了。”
亭子內(nèi)的氣氛有一瞬的凝滯,葉上珠輕輕搖頭“不可能的。”
“半年前我爹請了一位從宮內(nèi)致仕的太醫(yī),他說沒有治愈的可能,上珠,這樣你可還愿意嫁給我。”
安芝心中悄悄想著,肯定愿意啊,她那么喜歡你。
可瞧著用情至深,因婚事有變而傷心欲絕的葉上珠,在聽到沈幀這么說后,忽然沉默了,過了會兒她才淚眼盈盈道“不會的,你以前那么好的身體,不會治不好,才看了一位太醫(yī)而已,宮中有那么多的太醫(yī)。”
沈幀為她倒了一杯茶,出奇的淡定“倘若還是看不好。”
葉上珠望著他,卻只道“不會的。”
安芝心中有些古怪,她雖不懂情愛這些,但她見過兩情相悅是什么樣的,大哥與芍姐姐許諾時,講的可是不論將來有什么變故都會不離不棄,災(zāi)或是病,都不會影響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為什么葉家小姐只念著會與不會,難道沈少爺腿好不了,她就不嫁了
葉上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沒人清楚,亭子內(nèi)的氛圍是越發(fā)顯得有些奇怪,沈歆旁若無人的玩著核桃,忽然抬起頭看葉上珠,指著她臉上的眼淚,像是問小孩子的語氣“你哭啦”
“沈姐姐。”
葉上珠拿起帕子抹了眼淚,不等她繼續(xù)說,沈歆笑了“嘻嘻嘻你哭了啊,她哭了,她哭了。”
也不知道哪個點(diǎn)觸及到了她,看葉上珠哭,沈歆就特別高興,就像是看戲那般的語氣,即便是知道她如今神志不清,并不是有意如此,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沈歆的笑聲對葉上珠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仿佛是在嘲弄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親自向別人請求去葉家提親,姑娘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多掉份啊。
這么一想,葉上珠的眼淚更兇了,誰也不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開的口,她與沈幀的親事在小的時候就定下了,這么些年她就盼著能嫁給他,可他卻出事了,落下雙腿的殘疾與輪椅相伴,父親便不愿再結(jié)這親事。
她懇求父親再等等,他的腿一定是能好起來,這一等便是四年,如今母親的孝期快過了,父親那邊沒有松口的跡象,沈家這兒因為前幾年提親被拒也生了怨,如今又有薛家摻和其中,她實在是沒轍了,才想著來與他商量,薛家不比沈家,父親如何會沒有計量,若是由他出面去與父親說,定能順利。
可他卻說這樣的話。
葉上珠擦了眼淚,已經(jīng)將顏面拿下了,也不在乎多一句少一句“你不想娶我了。”
沈幀神情坦然“我今后如此,實在委屈你,薛家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幾個孩子都是嫡出,二少爺為人謙和,還有功名在身,今后不論是在阜陽為官還是回金陵,有薛家和葉家為助,你都會過得很好。”
葉上珠垂眸輕笑“看來我今日是來錯了,我原以為沈大哥想的與我一樣。”會為了這婚事而去努力。
沈幀沒有回避她的視線,說的真心實意“我希望你今后過的幸福。”
這時亭子外不遠(yuǎn)處走過來一個丫鬟,李忱認(rèn)出是夫人院里的鴛鴦姑娘,便率先提醒亭子內(nèi)“少爺,是鴛鴦。”
葉上珠匆匆抹干臉上的淚水,起身向沈幀行了下禮,溫婉中帶了受傷的疏離“今日是我叨嘮了。”
恰好鴛鴦走過來,見葉家姑娘眼眶紅紅的,察覺這氣氛不對,便笑盈盈道“葉小姐,可叫我好找,夫人叨您呢,說是尋了些好布想叫您去挑。”
葉上珠垂眸掩飾“勞煩鴛鴦姑娘了。”
“葉小姐您這說的是哪兒的話,我這就帶您過去。”
說話間這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李忱心中微松了一口氣,生怕鴛鴦這一趟來是要將少爺也請過去,那又少不了一頓說的,到時候頭疼的又是他。
亭子內(nèi)唯一沒有間斷的就是砸小核桃的聲音,沈幀看著沈歆,眼神柔和了些,伸手想去拿她手中的錘子幫她砸,沈歆卻不太樂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芝,最終還是把錘子給了安芝,她砸才放心。
這幾天的照顧總算是培養(yǎng)出了點(diǎn)習(xí)慣,沈歆知道安芝不會搶她吃的,還會給她,能讓她碰這些核桃,那已經(jīng)是沈歆很大的讓步了。
“大少爺,還是我來罷。”
安芝努力減低自己的存在感,將核桃撬開后給沈歆剝好,想要起身出亭子去,李忱走上來了,一臉的擔(dān)憂之色“大少爺,您與葉小姐說這些,等會夫人那邊知曉的話,豈不是”
沈幀摸著手中安芝砸開的核桃邊沿“五月節(jié)的禮照著一樣的送。”
李忱流汗“怕是會惹惱夫人。”
不親自去拜訪,還把葉家與別人放在一起,夫人知道了就更生氣了。
沈幀不為所動“與陸李幾家的一樣即可,不必多添。”
“大少爺,您這樣,不是辜負(fù)了葉小姐對您的心意。”李忱還是沒能忍住,他跟了少爺十來年,從一個小廝開始到現(xiàn)在,也是見著少爺一步步怎么走過來的,葉小姐對少爺情深義重,不能與少爺在一起實在可惜。
“你可知葉秦打的是什么主意,上珠她聽命于她父親,與薛家結(jié)親對她而言是最合適的。”沈幀猜到了幾分葉秦放他女兒來沈家參加洛椿宴的意圖,無非是想看沈家會不會出比薛家更高的聘。
葉秦將唯一的女兒當(dāng)成籌碼,這一搏,到沈家來她并不會好過,反倒是薛家,薛二少爺為人正派,走了仕途,將來能帶她遠(yuǎn)離金陵自然是好,即便不能,官商之間還是要有所界限,葉上珠能過的更自在些。
將自己當(dāng)做空氣的安芝終于明白了這位沈家大少爺?shù)膽B(tài)度,他不是像大哥喜歡芍姐姐那樣喜歡葉家小姐,他是因這婚約而娶,又因自小相熟的緣故,在他受傷后,真心實意的在為葉家小姐的婚事做打算。
不由的,安芝多看了他幾眼,兩次接觸下,看著也不可怕,別人到底忌憚他什么
亭子內(nèi)安靜下來,即便是沈歆記不起這個弟弟來,沈幀還是很樂意在這兒陪她,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如李忱所說,沈大夫人那兒果真是派了人來請他過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安芝松了一口氣,這位大少爺要還不走,她可就沒時間了。
將打著哈欠的大小姐送回屋,囑咐小蘭她們照看,安芝回到自己屋子內(nèi),開始準(zhǔn)備夜里要用的東西,從麗園的后墻翻過去是容易,可要靠近庫房卻得由上至下,她得準(zhǔn)備些繩子才行。
這時出了麗園的沈幀,攤開手,手心里多了八瓣砸開來的核桃,一個核桃四瓣,敲的很好。
這需要很精準(zhǔn)的力道才行,一兩個是誤撞,多了卻得看手勁,那日在商行門口,她逃的雖然狼狽,金鳳樓的那幾個大漢卻是一下都沒碰著她,說起來,她抱著他的腿時,力道也不小。
“找到她叔父了”
李忱搖頭“她父親是個武夫,替人擔(dān)保才欠了債,據(jù)周圍的人說,她父親是受了傷染病身亡的,母親早逝,留下的那個弟弟被他叔父帶走了。”打聽到的消息與歡兒姑娘所說沒有出入,李忱為此還多打聽了幾處,并沒有什么問題。
“那倒也符合。”
沈幀意味不明說了句,前頭寧園外候著的婆子一看大少爺來了,即刻進(jìn)去通稟,片刻之后沈幀在寧園的院子內(nèi)見到了正在修剪盆栽的沈大夫人董氏。
沈幀看了眼已經(jīng)修剪好的幾盆墨松“母親好興致。”
“原本興致是不錯。”董氏放下剪刀,神情素淡的看了他一眼,語氣里透了威嚴(yán),“我答應(yīng)你把歆兒留在府里,你也該應(yīng)了我的意思去葉家拜訪,竟是連禮都沒準(zhǔn)備。”
沈幀撥了下松針“五月禮兒子已經(jīng)備下了,倒是母親您得另外備一份賀禮,葉家與薛家好事將近,咱們與葉家也算是世交,您又是看著上珠長大的,這賀禮豐厚些也無妨。”
董氏看了他一會兒,沒再提葉家的事,吩咐下人把墨松擺好,即刻給他做了決定“既然如此,明日我就派人請你舅舅過來,將你與心嬋的婚事定下來。”
沈幀微笑著,眼神微閃,是以早就料到了母親的決定,有所準(zhǔn)備。
快臨近中午,陽光落進(jìn)亭子內(nèi),卻驅(qū)不散葉上珠含淚怔怔時心頭落下的那郁結(jié),在沈幀說了那句配不上她后,葉上珠腦海嗡嗡的,整個人都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