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詭異的氣氛持續(xù)到了早上,時青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他:“世子心里有事?”
裴昱怔了一怔,沉默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表哥這些年……變了不少啊。”
時青會意,點了點頭道:“王爺這些年倒沒怎么變,只是近來認識了阮畫師,才漸漸有些不同了。”
“可不是嘛,”裴昱壓低了聲音道:“我原以為按著表哥的性子,成婚之前定是克己守禮的。誰知他不光早早將表嫂拐到了手,竟然、竟然還有些特殊的癖好……”
這倒是讓時青也有些意外:“癖好?”
“就是那個,那個……”裴昱跟著京中那些紈绔混了幾年,對某些難以啟齒的床癖也是一清二楚。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到底是沒好意思直說,只說了句,“我昨晚聽見他折騰表嫂來著,那動靜,簡直能掀翻天花板。我表哥也太不憐香惜玉了,難怪表嫂要罵他‘禽獸’呢……”
他低著頭自顧自地說著,也沒看到時青拼命遞過來的眼色。不出片刻,身后就響起了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裴昱。”
裴昱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差點打翻桌上的粥碗。他回過身,也不敢直視門口長身玉立的人影,只是吶吶地叫了聲:“表、表哥怎么過來了?”
也不知道他方才的話衛(wèi)珩聽去多少,裴昱又撓了撓頭,訕訕道:“我剛才說的……”
衛(wèi)珩懶得跟他解釋,畢竟,“昨夜將你表嫂綁起來撓了半個時辰癢癢”和裴昱理解的禽獸之事相比,他也不知道哪個更禽獸一點。
于是他只是不動聲色地進了門,將一張長長的禮單擱在了裴昱面前的桌上。
“大雁兩只,龍團、鳳團茶餅各一,三牲四酒,黃金千兩……”裴昱將禮單上的內(nèi)容一行一行念了出來,越念越覺得迷惑,“這都是什么呀?”
“聘禮。”衛(wèi)珩言簡意賅地拍了拍自家表弟的肩膀,“日落之前,將這單子上的東西置辦齊全。”
“聘禮?”裴昱不明所以道,“你要提親?去哪里提?”
時青心下了然,同裴昱解釋道:“阮畫師的親族只余她叔祖一家,就住在這青州城里。”
裴昱明白過來,這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為什么是由我去置辦聘禮?”
這樣的事往常定是要給時青處理。眼下他受了傷,衛(wèi)珩本來也是想來將禮單交給他,讓他酌情選人去辦。
可自家的蠢表弟正好撞在槍口上,不用白不用。
“大概是因為,”衛(wèi)珩淡淡地睨了裴昱一眼,“本王是個禽獸吧。”
裴昱頓時呆若木雞,只好吶吶地應(yīng)了。見衛(wèi)珩復(fù)又出了門,他趕忙戳戳?xí)r青的胳膊,想跟他商量商量該讓誰去操辦這些禮物。
畢竟這禮單上足有好幾十項,人生地不熟的,誰知道都要去哪里買。
哪成想話還沒問出口,就聽見自家表哥涼涼的聲音又折了回來:“這種私密的差事,當(dāng)然是自家人辦起來放心。表弟可別假手于人,辜負了本王的期望啊。”
裴昱最先買回來的是兩只大雁。
本朝婚俗已然簡化了不少,只余納彩,問名,請期三個步驟,便可正式成親。無論聘禮多寡,一雙大雁總是必不可少的。大雁生性從一而終,配偶故去也不會獨活,自古便寓意婚姻美滿。
這雙大雁來得也不容易。因為養(yǎng)雁的人家都在偏遠的郊縣,青州城里若有誰家要提親,須得提前幾日,向販賣雞鴨的店鋪訂貨。裴昱找了一上午,才找到一家禽鋪里備了兩只,趕緊花了幾倍的價錢買了回來。
畢竟是活禽,買回來便放在了廚房里,同府里的雞鴨關(guān)在一處。
阮秋色甫一踏進廚房,便看到了這兩只鶴立雞群的動物。
她今日起得仍然有些遲,睡醒時,衛(wèi)珩已經(jīng)去正廳處理公務(wù)了。
昨夜她拉著衛(wèi)珩又問了些關(guān)于案子的問題,說著說著,他聲音便小了下去。阮秋色等他睡熟,小心地從被子里鉆了出來,又小心地把自己塞進對方懷里。即便是這樣衛(wèi)珩也沒醒,可見真是累得狠了。
公務(wù)上的事情她幫不上什么忙,便想親手做些吃食給他,也是一份心意。阮秋色平日里極少下廚,會做的也無非是些湯湯水水。所幸雞湯燉得不錯,嘗過的人都說好喝。
午時剛過,裴昱又采買了兩塊上好的龍鳳茶餅,興沖沖地去表哥院里獻寶,就見自家表嫂讓侍從擺了一桌好菜,正中是一盆熱湯,清香撲鼻。
衛(wèi)珩吩咐過,提親這件事先不要讓阮秋色知道。裴昱趕緊把茶餅藏在身后,笑著問阮秋色:“表嫂,這是什么湯?好香啊。”
阮秋色亦是笑吟吟地回他:“是花菇乳雁湯。廚房里那兩只大雁生得肥嫩,我燉了一大鍋,你不妨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嘗嘗。”
裴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灰白著臉色,顫聲問阮秋色:“你把那兩只大雁……燉了?”
“對呀,”阮秋色點點頭,“大雁這樣難得的野味,吃起來也是很鮮美的,表弟沒吃過嗎?”
裴昱深深覺得,阮秋色和衛(wèi)珩這對夫妻,在折騰人這方面,都有著獨到的慧根。
“怎么了?”阮秋色看著裴昱生無可戀的神色,疑惑地問,“難不成這大雁還有什么別的用處么?”
“……沒有。”裴昱咬著牙應(yīng)道,“只是覺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可真是我親表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