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鐵面閻王”!
阮秋色比誰都清楚這寧王的事跡,他混跡市井,最喜歡聽那說書先生口中的奇聞異事。二酉書肆三日一發(fā)的盛京小報上也常常刊載寧王斷案的故事,阮秋色還給畫過幾期配圖,戴著鬼臉面具的寧王形色可怖,只差一對獠牙,足可以嚇得全盛京的頑劣小兒哇哇大哭。
阮秋色心里叫苦不迭。誰說那寧王在戰(zhàn)場上毀了容,是以出入都需要面具遮丑?
那寧王分明是為了盛京道路不至于擁堵,大理寺的門檻不被踏穿,才時時遮住自己顛倒眾生的美貌哇!
“阮秋色,”衛(wèi)珩叫了他的名字,聲音利落清脆,很是好聽,“又見面了。”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怒意,阮秋色稍稍松了口氣,把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臟下放了一點點。
“草民拜見寧王殿下。”
衛(wèi)珩氣定神閑地端詳他片刻,直看得阮秋色心里發(fā)毛,才慢悠悠地說:“你可知我為何終日以這面具示人?”
“……因為王爺國色天香美貌驚人?”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阮秋色張口就來,暗自給自己的機靈鼓了鼓掌。
衛(wèi)珩被他氣得一口氣上不來,咬牙接著道:“本王十四歲那年發(fā)過一個誓。凡是看到我面容的人,要么我殺了他……”
阮秋色聽他沉吟之聲,試探著接口:“要么您嫁給……啊不,娶了他?”
那些江湖兒女的話本子都這么寫,他很懂行。
此言一出,衛(wèi)珩的臉色黑如鍋底。
“……要么我挖了他的眼睛。”
阮秋色這才注意到衛(wèi)珩身后的空地上,竟擺滿了刑具。方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美人身上,竟沒有察覺這牢房里陰陰慘慘,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應(yīng)是大理寺最叫人畏懼的刑訊之所——戒律房。
看著他呆若木雞的神情,衛(wèi)珩終于找回一點愉悅。眼神掃過站在阮秋色身后的時青,他涼涼地開口:
“還不動手?”
“遵命。”沉默了一路的侍衛(wèi)身法快得驚人,阮秋色還沒回過神來,他已經(jīng)手持一把彎鉤狀的匕首立在他面前。
“不不不……不是吧?”阮秋色嚇得一個激靈,“王爺您認真的嗎?”
哪有人因為別人看了自己就挖人眼睛的?就算是皇室貴胄,也不能拿別人的生身性命開玩笑啊!
衛(wèi)珩并不答話,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點欺男霸女的弧度。
“王爺王爺,我雖然看見了你的臉,可是我這人腦袋就是個棒槌,我看完就忘的呀!!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您長什么樣了我絕對不會出去亂說的!!!”
那彎彎的匕首已經(jīng)伸向了他的左眼,阮秋色駭?shù)悯怎咱勠勍笸恕?
“我最喜歡看人在這間房里說謊,因為再狡猾的犯人被這一百零八樣刑具伺候過,也會吐得干干凈凈。”
衛(wèi)珩冷笑一聲,從身后擺放刑具的桌案上拿起那張美人像,擲在阮秋色面前:“可你的謊話這般拙劣,倒叫本王好生遺憾。”
“草民知道錯了!”阮秋色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頭在地上磕得咚咚作響,“我要早知道您是寧王殿下,給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私自畫您的像啊!”
衛(wèi)珩的眼皮不耐煩地抬了一抬,侍衛(wèi)上前扣住了阮秋色的后腦,迫得他仰臉看向衛(wèi)珩。
他眼睛本就生得圓而大,此刻蓄滿了驚恐,更比平時還要大上幾分。
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衛(wèi)珩面色卻越發(fā)沉郁:“時青,你手腳太慢了。”
侍衛(wèi)手腕一翻,要看那匕首就要刺過來,阮秋色駭?shù)镁o緊閉上眼睛,嘴上卻不敢停:“王爺您人美心善大慈大悲饒了草民吧!”
“您要我的眼睛也沒什么用啊!不如留著草民一雙狗眼給您當(dāng)牛做馬結(jié)草銜環(huán)您說東我絕不往西……”
匕首抵上阮秋色的眼皮,他渾身一顫,終于流下了兩行眼淚。
他還有許多想看的美景沒有看呢……
他才琢磨出十足寫實的畫法,還有很多很多素材沒有畫……
他還沒名揚畫壇,讓那個人看到呢……
他的傳奇生涯才剛剛開始,怎么可以變成瞎子呢???
而且眼睛被挖出兩個窟窿,以后可怎么見人啊……
阮秋色悲從中來,眼淚流得更兇,直哭得抽噎了起來。
看著他涕泗橫流的扭曲表情,衛(wèi)珩這才覺得通體舒暢了不少。
今早時青正準(zhǔn)備出發(fā)去拿阮秋色過來,被他心念一動叫住,交代了一番。
“阮公子如此冒犯,王爺只是嚇?biāo)粐槪兴渣c苦頭,實在是心地仁善。”時青對衛(wèi)珩一向敬服,自是說一不二。
但說起嚇唬人,他畢竟沒什么經(jīng)驗:“那屬下該何時收手?”
衛(wèi)珩也有些拿不準(zhǔn),但他面上仍是胸有成竹的神情:“那就,嚇哭為止?”
眼下目標(biāo)達成,衛(wèi)珩與時青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正要出聲讓他停下——
就看見阮秋色白眼一翻,突然暈了過去。
這被碰瓷的感覺,好像有幾分熟悉?
“王爺,這位姑娘只是身染風(fēng)寒,又過于驚懼,所以暈了過去,臣給他服了凝心丸,再過一個時辰便能醒轉(zhuǎn)。”
休沐在家的林太醫(yī)被臨時叫來,本以為是這位王爺患了什么急病,卻是給旁人看診。他收拾了醫(yī)箱準(zhǔn)備告辭,卻看見一向沉穩(wěn)持重的寧王,面上有幾分驚訝的神色。
“你說他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