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因果線的產(chǎn)物。沒有天生便存在的價值,沒有一條出生便明確要走的道路,每個人降落到這個巨大又空洞的世界上,就像深處在一片沒有方向的迷霧里。只有周圍人糾纏到你身上的線牽扯拖拽著你,隨波逐流一樣,跟著大家一起朝一個方向慢慢走著。當這些人從世界上慢慢消失,在迷霧中連接你的線一根一根斷掉,最后只剩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大霧里茫然四顧。前進或者后退,活下去,還是死掉,都沒有意義了。在沈言的眼里,張長林,就是王嬸在大霧中的最后一根線。現(xiàn)在最后的線消失了,于是她的世界只剩下了茫茫大霧…………“他是您的兒子。”沈言握住王嬸拿照片的手腕,拉著她在一旁坐了下來。他露出了面對病人時溫暖的笑容,用盡量舒緩的語氣說:“您能察覺到這一點,說明自身的病情已經(jīng)開始慢慢恢復了,這可是個好現(xiàn)象。”王嬸一瞬間的茫然:“我……病病了?”沈言點點頭,繼續(xù)說道:“您得了阿爾茲海默癥的病,通俗一點講,就是老年癡呆,具體表現(xiàn)往往是記憶衰退甚至是混亂,還會經(jīng)常感到焦慮、害怕,您想一想最近是不是還經(jīng)常失眠?”王嬸下意識的看向手中的照片,自從她意識到自己遺忘了某個重要的人之后,的確感覺到了焦慮和恐懼,甚至根本沒怎么睡著過。想到這里,她有些相信了,但內(nèi)心還有些許遲疑:“那醫(yī)生……我兒子他……”“您兒子是去1號城市給您買藥去了,阿爾茲海默癥雖然不在是絕癥了,但某些特效藥還是只有1號城市才有。”一邊說著,沈言調(diào)出一份臨時修改了身份信息的病例來給王嬸看。“王娟,女,63歲,阿爾茲海默癥iv期……”王嬸一邊看著,迷茫的眼神慢慢泛起了亮:“我兒子,他是我兒子……謝謝,謝謝醫(yī)生……”安撫好了王嬸,沈言便離開了小吃街,乘坐專線往深藍大廈趕去。在車上,沉默了半晌的沈言最終還是沒忍住,對小丑說道:“其實剛剛那份病例,我把年齡搞錯了,時間上實在來不及……但她還是信了,甚至一點懷疑都沒有。”小丑這一次很罕見的沒有現(xiàn)身,他只是在沈言的心底回應(yīng)道:【大概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的感覺吧。】【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就算多次看到她與別人互動的痕跡,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他們還不是情侶,你都會選擇相信。】【盡管你早在下意識里察覺到了,也仍舊會選擇相信那個你希望的真相。】小丑的話,讓沈言再次沉默下來。他很少會有普通人常有的**,也很少有特別想要的東西,但有一件事卻讓他同樣感受到了類似的心理。那就是關(guān)于自己記憶的問題。為了查明真相,找回自己的記憶,躲避實驗室的追緝,沈言就算沒有百分百信任小丑,也幾乎遵從了他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的選擇。小丑,就是沈言與自己的過去最后的聯(lián)系。哪怕這最后一份希望充滿了詭異,哪怕他察覺到種種疑點,特仍舊會緊緊抓著這最后一根稻草。因為……他萬一是真的呢?萬一呢?【自欺欺人也好,僥幸心理也罷,希望本來就是自己給自己的。】“黑夜里的一縷光,迷霧中的一根繩索,有時候真的很重要。”最后這句話,已經(jīng)分不清是沈言自己的感嘆,還是小丑的嘲弄,只看到車窗內(nèi)外都是茫茫人潮,一絲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線從人們身上生發(fā)。或明或暗,織成一張張大網(wǎng),充斥在每一個有人的角落。撐滿了沈言眼中的世界。便如福至心靈一般,他下意識的伸手,抓向這密不透風無處不在的絲網(wǎng)。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背上那疤痕組成的神像同樣伸出一手臂,一同抓向因果絲網(wǎng)。嗡——一陣不可名狀的轟鳴,從他的手指與絲線的交匯處蕩開。沈言的手被這股力量直接彈開,眼中的絲線也瞬間消失不見,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一般。然而小丑卻細心地發(fā)現(xiàn),神像左側(cè)的第二條手臂上,多了一個七彩斑斕的光點,細看之下,猶如一只七彩流光的蠶繭,安靜的蟄伏在了神像的手心。在意識的黑色空間里,小丑盤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天空,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而在天空濃重黑霧的后面,有一個巨大又恐怖的影子,祂似是越過無盡黑暗走來,又被重重黑霧阻隔,始終沒有真正找到意識空間和小丑的所在。【嘿嘿,你發(fā)現(xiàn)不了我】【你吃掉的也不會是我】【我會在這里一直看著你,看著你是怎么一點一點被分食,被取代!】【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言來到特事局所屬的深藍大廈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多了。七月份的太陽,正是最毒辣的時候,深藍大廈門口的接待員只是在太陽底下等了幾分鐘,一身黑色的薄西裝就已經(jīng)被汗液浸透。“沈先生,這里!”接待員看到沈言下車,立刻快步迎了上去。“沈先生你好,我是崔市長的秘書韓東,您叫我小韓就好了。是崔市長讓我在這里接您的。”沈言瞥了一眼韓東,說道:“市政廳的人?來特事局做什么?”韓東解釋道:“李市長去1號城市參會去了,這次特事局的會議,市政廳由崔市長負責。”“崔市長……”沈言想了想:“是那個崔副市長吧?”“……咳”韓東尷尬的笑:“是,是的。”得到韓東的肯定,沈言嘖嘖兩聲,在心里問道:“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崔副市長應(yīng)該就是游行時上臺的那個人吧?”“暴力屠殺事件還沒結(jié)束,他就算不被羈押,最少也該避嫌吧?”【貘讓全城的人都失去了那幾千人相關(guān)的記憶,他還需要避什么嫌?】“忘了……”沈言抬頭,面前的深藍大廈直插云霄,最頂層會議室里的人等于將整個18號城市踩在了腳下。明晃晃的日光照在大廈的玻璃墻面上,晃得他瞇上了眼。“忘記了,就可以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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