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在開學前去看看坐牢的老爸，但老爸在隔壁桂平縣監(jiān)獄，限于年齡，一些探監(jiān)的手續(xù)對他來說很麻煩，紀重找人打個招呼就會簡單很多。

在電話里，紀重告訴他說探監(jiān)的事情已經(jīng)辦妥，25號拿戶口本去貴平縣監(jiān)獄登記就行了。

張云起當即決定25號走。

雖然9月1號才開學，但探望在監(jiān)獄里老爸后，他還想去市里找個賺錢的門路。他可不僅僅是為了念書才去江川市的。

張媽知曉張云起要提前離家后，當天就為他把那點被褥拆洗了一遍，云峰拿了500塊錢硬往弟弟手里塞：“你去市里讀書估計也難得回來一次，多拿點生活費，吃好點穿好點，不要叫人瞧不起，沒錢了就打村委會的電話，我給你送錢過去。如果放長假，就多回來看看。”

張云起沒接。

那怕是外出上學，他也要靠自己的雙手養(yǎng)活自己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打捆好了自己的行李。一條老墊子，被褥是早年間姐姐出嫁后留下的，上面有不少的補丁。他用三根斷麻繩續(xù)在一起，便扎住了這出門的全部行囊。當然，這些東西都可以在市里買，但以前家里窮怕了，也節(jié)省慣了。

晚上，張云起和衣躺在床上，一直半睡半醒，明天要去探望監(jiān)獄里的老爸了，他總有點兒心神不寧，很多過去的片段在腦子里回閃浮現(xiàn)。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感覺有人輕輕地摩挲他的頭發(fā)，他知道這是媽媽的手，于是睜開了眼睛。

張媽立在床邊，手里拿著當年大哥上學時用過的那個黃提包，說：“一晃眼，你也要出遠門念書了，誒，不是1號才開學的嘛，這么急著去做什么”

張云起沉默了一下，才道：“媽，前段時間我跟紀靈她爸爸說，我想去監(jiān)獄里看看我爸，他就給我把探監(jiān)的事情安排妥當了，探監(jiān)時間就是明天，之后我再去學校，不過探監(jiān)需要戶口本登記。”

張媽站在床邊沉默半晌，最后嘆了口氣道：“去看看也好，大半年了，他在里面也難捱，我給你去拿戶口本。”

張媽轉(zhuǎn)身出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說:“這事不要讓你哥哥妹妹們知道。”

張云了點頭。

第二天早晨，從龍灣鎮(zhèn)開往封陽縣的第一輛汽車過來后，擠在土路邊上為張云起送行的全家人，都舉起胳膊攔車。

車一停住，張云起就立刻提起那卷行李擠了上去，他笑著揮手向親人們告別。

一個多小時后，汽車到達了封陽縣，張云起在車站換乘前往桂平縣的汽車，到達貴平縣監(jiān)獄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多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了秋，再過幾個月就是冬天，他想著爸爸在監(jiān)獄里會冷，于是在外面買了一床過冬的厚被子、兩件大棉襖，兩條香煙，監(jiān)獄里有小賣部，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可以在小賣部買，他就往爸爸的賬戶上充了600塊錢。

探監(jiān)時間快到的時候，他拿著戶口本登記，領(lǐng)取探監(jiān)證，然后按照探監(jiān)號坐到自己的探視窗口前等待，等待的時間似乎特別漫長，墻壁上的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清晰可聞，他的腦海里不時地漂浮著過去的片段，內(nèi)心被煎熬充盈著。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張云起突然聽到獄警的叫號聲，透過玻璃窗，他看到了被獄警帶上來的一隊犯人，全部蹲在墻角下，雙手十指相扣抱著后腦勺，獄警一個個叫號碼，等待探視的犯人依次站起來，打開手銬，進入探監(jiān)室里。

看著這一幕，張云起的心臟慢慢地攥緊了，但是很快的，一個男人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眶里，長得很瘦弱，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大半，有一點點的馱背，臉上滿是褶子。

張云起想笑，想讓自己在這個瘦弱的男人面前顯得精神一點，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笑不出來，反倒是心里涌出一股傷感的情緒，就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子，猛地扎進記憶深處，捅得他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