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四千多錢!?”
黑夫被這個“天數(shù)字”驚住了。品書網(wǎng).
乖乖,這都能換十副好的甲衣了。換算成谷子,是三百多石,近兩萬斤!
不過想想也對,王者之政,莫急于盜賊。秦律和它的前輩《法經(jīng)》一樣,捕盜律位列第一,因為盜賊橫行道路,會給社會治安造成了極大破壞。南郡太守在公里對這種狀況痛心疾首,因此用重賞鼓勵官吏、百姓捕盜,也在情理之。
這下黑夫可有些美滋滋了,如果一切如季嬰所說,他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士伍,搖身一變,成了秦國萬元戶。
不過他又發(fā)覺季嬰看向那三個盜賊殷切的目光,心里閃過一個念頭,便笑道:“季嬰,你說的不對。”
“哪里不對?”季嬰一愣。
黑夫道:“明明是你我二人路遇盜賊行兇,便一同將其緝拿,這功勞,應該有你一份才對!”
“我……”季嬰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剛才是有些后悔,為何沒拿下那個與自己對峙的盜賊,也對黑夫的好運氣有些眼紅,卻沒好意思提出分功。因為這三個盜賊,都是黑夫憑一己之力拿下的!他只是在旁邊呆看,什么忙都沒幫。
黑夫卻不這么認為:“多虧你牽制了一名盜賊,不然四人一擁而,我此刻已是道旁死人了。”
“我當真受不起。”
季嬰臉紅了,還欲推辭,黑夫卻已打定了注意,拍著他道:“吾等也算同生共死了,這富貴,當共有!”
這下可把季嬰感動得不行,幾次張口,都又咽了回去,半響后才朝黑夫重重作揖道:“黑夫,從今日起,我季嬰,便拿你當親兄弟一般對待了!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黑夫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在黑夫看來,這季嬰雖然身手差了點,又多嘴,人倒還不錯,尤其是他遇事時沒有逃跑。所以黑夫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交,能得其一諾,也許未來還真用得呢。
再者,匹夫無罪,懷璧其責,黑夫一個人得了這么大的賞賜,他心里也有些不安。光靠他一個,可沒法同時看住三人,不如多個共謀者,一起押解賊人。反正減去一人,剩下兩人也可以讓他得到一萬六千多錢的賞賜,夠多了。
有這些錢,算幾年后到了軍隊里,黑夫也不用寫信回家跟母親要錢要衣了,他的命運齒輪,也因此被撬動了一點點。
二人相互推讓的時間里,三名盜賊,兩名受傷者在哎喲呼痛,那個被五花大綁的虬髯大漢卻突然發(fā)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此劇烈,口水流到了胡須,似乎是見到了這世最大的笑話,要將肺腑都笑出來。
季嬰大怒,過去狠狠踹了他一腳,罵道:“賊人,有何好笑的!”
虬髯大漢抬起頭,咧嘴道:“我笑的是,沒想到我竟如此值錢,為何活了三十多年卻從不知道?“
黑夫和季嬰一愣,那虬髯大漢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我叫潘,與汝等一樣,也曾是秦國士伍良民,從沒離開過本縣半步,直到有一天,官府征召我入伍,于是便穿著破衣爛衫出發(fā),當時心情迫切,還想著能砍幾顆首級得爵,光耀鄉(xiāng)里,誰料……”
“誰料,你發(fā)現(xiàn)戰(zhàn)場的滋味一點不美妙?”
黑夫大概能猜出這虬髯大漢經(jīng)歷了什么,前世時,他家有位參加過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伯父,曾對他們說過,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戰(zhàn)場,對一些人來說,一點點死亡的味道便足以令他們崩潰,當你沖鋒向前時,總有人朝著反方向逃跑。
古代更是如此,秦國無歲不興兵,理論每個人只會被征召兩次,但唯獨這條律令,成了一條空。實際情況是,在秦王的意志下,每個士伍都必須年復一年,參加無數(shù)次戰(zhàn)爭。在戰(zhàn)場,弟弟眼看著哥哥死去,父親失去兒子,鄉(xiāng)黨的肚皮被利劍劃開……即使是前十次戰(zhàn)斗幸存下來的人,也有可能在第十一次廝殺崩潰。
于是有了逃兵,有了亡人,而在秦國的法典里,這種人,已經(jīng)是死人、奴隸的同義詞了。
“在秦國,逃亡一次,再也做不回士伍,也回不了鄉(xiāng)里了,算回去,父母兄弟也早連坐服刑。”虬髯大漢聲音低了下來,這是他被迫落草為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