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瑤張口結舌, 簡直不知該怎么回, “妾身的魂和身體是一體的, 神魂分離就死了。”沒法跟兩千多年前的人解釋科學, 只能這么胡謅。
“史氏的魂沒了,可她也沒死。”太子指著史瑤的身體, “你的魂能附在史氏身上——”
史瑤心中一凜, 打斷太子的話,說,“殿下, 妾身是投胎, 不是附身。殿下說的魂離體, 人一輩子只有一次機會, 就是死亡。”
“你確定沒事?”太子很擔心,畢竟史瑤的來歷不尋常。
史瑤死的時候沒見到鬼神,來到大漢五十多天依然沒見到鬼神, 如果世上真有鬼,她的到來改變了太子的命運,鬼神必然會出來干涉。
鬼神沒出來, 史瑤認為世上無神, 哪怕真有,也默認了她的存在。既然神仙都默認,那些只會跳大繩巫師和擅長坑蒙拐騙的術士自然拿她沒辦法, “殿下放心, 妾身不會有事。”
“有事就喊孤, 孤想法子把他們趕走。”太子道。
史瑤心說,皇帝劉徹找來的巫師和術士可不會聽你的。不過這話說出來很沒意思,笑著說,“謝謝殿下。妾身如果感到身體不適,會向殿下求救,不會逞強。對了,殿下,他們幾時過來?”
“不知道。”太子道,“巫師和術士都是父皇的人,孤明日去問問父皇。”
翌日上午,太子到宣室殿見到劉徹就問巫師和術士何時去長樂宮。皇帝劉徹以為太子劉據(jù)擔心史瑤,便對太子說,現(xiàn)在就可以過去。
劉徹很相信巫師、術士,太子如果跟他說,他身邊的巫師、術士多騙子,說破嘴皮子,劉徹都不會信,除非他自己發(fā)現(xiàn)。
太子清楚這一點,也就知道劉徹一定命巫師和術士去長樂宮做法。早晚都得做一場,晚不如早,省得夜長夢多。
劉徹說今日就行。太子便回道,那就今天吧。
太子從宣室回去,劉徹身邊的黃門去找劉徹挑好的巫師和術士。太子到長秋殿跟史瑤說,準備一下,巫師和術士待會兒就過來。話音一落,守門的宦者進來稟告,皇帝的人到了。
一眾人直奔長秋殿正殿,史瑤坐在席上,看清來人,險些嚇掉三魂六魄。
左邊是幾個身材修長,相貌俊美的男子,年齡最大的三十出頭的樣子,年紀最小的也有二十來歲。右邊幾個人全帶著青面獠牙的面罩,史瑤就是被面罩嚇到的。
史瑤看向太子,問,“他們就是巫師和術士?”
“啟稟太子妃,外臣是術士,他們是巫師。”站在最前面也是年齡最大的中年男子開口。
史瑤見其形貌昳麗,跟電影明星似的,也明白為何劉徹那么喜歡長相好看的王侯將相,換作她也喜歡,即便無才,每天看到也養(yǎng)眼,“你是何人?”
“外臣欒大。”男子道。
史瑤眼皮一跳,頓時笑開了,“有勞樂通侯親自來一趟。”
“應該的,應該的。”欒大看向太子,“殿下,現(xiàn)在開始嗎?”
太子扭頭看向史瑤,可以嗎?
漢朝的術士到了二十一世紀就是風水先生。史瑤不信風水先生,有時候風水先生又很玄乎,導致史瑤見來這么多人就有點擔心,怕其中一個有點本事。然而,一聽對方叫欒大,看起來還是術士一方領頭人,史瑤就不怕了。
史瑤前世聽別人說“巫蠱之禍”時,曾聽別人提到過劉徹為了能長生不老,招攬一群術士,而那些術士無一不是騙子。
騙劉徹是個什么下場?腰斬棄市是輕的,重則抄家滅門,連舉薦騙子的人一塊處置,比如早年的齊人李少翁,就連累舉薦他的人被處死。歷史上欒大的結局,哪怕史瑤不清楚,也能猜到他多半是被劉徹給殺了。
正因為這一點,史瑤給衛(wèi)長出主意時才沒什么心理負擔。他日欒大死了,救了衛(wèi)長不說,還能讓劉徹意識到一般人用“巫蠱之術”害人多不成,術士用“巫蠱之術”害人真能把人害死,看劉徹以后還會不會這么相信只會花言巧語的術士。
“開始吧。”史瑤看一眼欒大,心中冷笑,面上很是淡定,仿佛待會兒被一群人圍著做法的人不是她。
太子見她這樣,莫名放松下來。
東偏殿內(nèi),躺在榻上盯著房梁看的小孩突然聽到一陣聲音,仔細一聽像和尚念經(jīng),又不像。小孩拍拍身邊的人
二郎扭頭,三郎找我啥事?
三郎指著另一邊。
二郎拍拍大郎的小手,三弟找你。
大郎下意識往四周看一眼,見奶姆和宮女離得挺遠,拍拍二郎,我看不見老三,你往下挪一點。
二郎動彈兩下,比兄弟矮半頭,大郎看到三郎的眼睛,什么事?
三郎指著外面,又摸摸自己的耳朵,你聽外面。
大郎仔細聽聽,有人歌唱?今兒是什么日子?轉向三郎問。
三郎沒看懂,以為大郎問他出什么事了,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大郎抬手揮揮,示意三郎,那就別管了,反正天不會塌。隨即就拽一下二郎的衣裳,叫他上來。
二郎往下挪好挪,往上挪不好挪,就扯一下大郎,我上不去,你倆下來。
三郎小腿一蹬,往下移一點,腦袋和二郎的腦袋平了。大郎見兩個弟弟比他矮半頭,不想動彈,還是往下挪一下。
哥仨并排躺好不再亂動了,長秋殿正殿內(nèi)的法事也結束了。
太子擔心史瑤,怕她難受還硬撐著,剛一結束,太子就命聞筆送眾人出去。待眾人到大門口,太子就屏退左右,殿內(nèi)只剩他和史瑤二人,才小聲問,“沒事吧。”
“有點難受。”史瑤連著病幾日,臉色蠟黃,稍微皺眉,太子就覺得她很難受,忙問,“是不是你的魂——”
史瑤搖搖頭,打斷她的話,道,“不是。剛才做法時,妾身總覺得像被毒蛇猛虎盯上一樣。”
“毒蛇猛虎盯上?”太子下意識回想剛才那群巫師和術士做法時的動作,“你的意思有人想趁機害你?”
史瑤真想說,殿下好聰明,妾身就是這個意思。時機不對,只能微微點頭,“史氏以前在魯?shù)兀瑏淼介L安沒幾天就進宮了。妾身來到這邊五十多天,只去過椒房殿,連殿下的孺人和家人子都沒見,我和她都沒機會跟別人結仇,誰要害我?”
“你和別人無冤無仇,孤的仇家可不少。”今天來的巫師和術士,史瑤只知道一個欒大,還是聽太子說的。在太子看來,哪怕史瑤誣賴他從中作梗,也不會誣賴那幾個巫師和術士。太子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可能是孤的仇人,知道無法撼動孤的儲君之位,便沖你下手。”
史瑤睜大眼,看向太子,你可真行,“殿下的意思妾身被殿下連累的?不對啊,殿下,妾身死了,殿下還可以再娶一個太子妃,又不是天下只有妾身一個女子。”
“父皇贊你是有福之人。”太子道,“哪怕你是吃東西把自己撐死的,孤的仇人也會想法設法把孤牽扯進來。”
史瑤見太子說的認真,頓時顧不得給他下套,道,“殿下知道要害妾身的人是誰?”
“孤有沒有跟你說過,廷尉審案時,偶爾屈打成招造成冤案,孤知道后命廷尉重審。廷尉稟報給父皇,父皇不怪孤,還稱贊孤做得對。”太子道,“被冤枉的人放出來,真兇的家人自然恨孤。孤這幾年插手好幾件冤案,那些真兇的家人都會把孤當成仇人。”
史瑤只想引出劉徹查巫師和術士,沒成想會引出太子說他有不少仇家,“殿下打算怎么辦?”
“孤待會兒就命人去查今天來的那些人。”太子道,“你的病還未痊愈,好好歇息。”說著就要出去。
史瑤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殿下,這事該讓父皇知道。人是父皇的人,殿下偷偷查父皇的人,一旦被父皇知道,父皇必定會認為殿下不信他。”
“稟告父皇?”太子皺眉問。
史瑤使勁點點頭,道,“殿下還未弱冠,用妾身家鄉(xiāng)的話來說還未成年,大小事都需請示父母,由父母做主。殿下合該告訴父皇。”
“那孤現(xiàn)在就去找父皇?”太子問。
史瑤:“現(xiàn)在就去。父皇如果立刻派人搜,說不定還能搜出點東西。”
“那孤去了。”太子前腳剛走,后腳皇后就來了。
史瑤早先說過,她病了也是因為著涼病的。可皇后又信鬼神,怕巫師和術士看出她身上沒邪祟,“噩夢”是瞎編的,一聽法事結束就匆匆趕過來。
史瑤正想該怎么通知皇后情況有變。皇后來了,史瑤頓時放心了,屏退左右,就對皇后說術士中有個欒大,隨即又把太子的話大致說一遍,“母后,兒媳見欒大也在,就跟太子說,巫師和術士做了法,兒媳更難受了,殿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宣室找父皇。母后,想法子把人引到欒大家中。”
“這個太子啊。”皇后嘆氣,“我以前就跟他說過少管點他現(xiàn)在不能管的事,他不聽,還說他不知道就算了,他知道就會管到底。
“這次是你裝的,下次指不定就是真的了。呸呸呸,瞧我說的這叫什么話。太子妃,以后多勸勸太子,別到處給自己結仇。”
史瑤:“兒媳會提醒殿下。”
“我現(xiàn)在就使人出去找衛(wèi)長。”劉徹非常信任欒大,皇后怕劉徹派去搜查的官吏不敢得罪樂通侯欒大,搜查的時候越過欒大家,心里很著急,說著話站起來,“你好好養(yǎng)病。”
史瑤:“兒媳送送母后。”
“別送了。”皇后怕宮女、宦官看出來,縱然著急,也慢慢往外走。
長秋殿里的人不少,皇后說別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史瑤不能不送,于是她走兩步,裝作身體虛弱踉踉蹌蹌,藍棋和阮書嚇得忙扶著她。
這么一停頓,皇后走遠了,史瑤也就停下來,望著皇后出去。隨后,史瑤就令藍棋和阮書扶她回房。
皇后到了宮里,寫下兩句話,就命心腹宮女親自給衛(wèi)長送過去。
衛(wèi)長收到皇后的消息急的團團轉,不知道該如何不動聲色地把待會兒出宮搜查的官吏引到樂通侯府,只能先命家奴在宮門外守著。
未央宮宣室殿內(nèi),劉徹聽太子說,他以前得罪的人不敢動他,就去害太子妃,陷入深思。劉徹認為他選中的巫師和術士對皇家忠心耿耿,不可能害他兒媳。然而,在劉徹看來,太子劉據(jù)就是個老實敦厚的傻孩子,傻的都不像他兒子,天下誰都有可能欺騙他,獨獨太子不會騙他。
想到“騙”,劉徹不由自主地想到被他處死的李少翁。想到李少翁,劉徹又想到了和李少翁同一個老師的欒大。
當初他女婿丁義,也就是鄂邑公主的夫婿舉薦欒大時,劉徹覺得欒大是騙子,畢竟有李少翁在前,倆人又是一個老師。然而,當時劉徹心底還有一個聲音,萬一欒大真會長生不老之術呢。
本著寧可再被騙一次,也不能錯過,劉徹召見了欒大。欒大面對劉徹的提問對答如流,侃侃而談,看起來比李少翁有本事。劉徹就把欒大留在身邊,后來封侯,再后來把衛(wèi)長許給他。
從封欒大為候,到現(xiàn)在已有三四個月了。欒大在劉徹面前就展示了一些小法術。他按照欒大所說修煉,除了覺得身體輕快點,天轉冷,著涼了,照樣生病。劉徹已經(jīng)有預感,欒大騙他。可他心底還有個聲音,再等等,再等等。
“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