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駑目送賣油郎挑擔遠去,直至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雪地盡處。荷包他抽匕出鞘,只覺寒氣森森,刀刃鋒利之極。刀柄由栗木刻成,因經(jīng)年之故,顏色尤發(fā)深紅,刻著一個篆文的“岳”字。
又過了一日,有一隊車馬從宋州府城方向而來,將劉家門口的十具尸體盡數(shù)裝上車帶走,據(jù)說是要找刺史老爺報功去。至于缺少的那具尸體,朱旬想到了村外的破廟,曾帶領(lǐng)著官軍去搜,卻發(fā)現(xiàn)整個破廟已經(jīng)被大雪壓得傾塌,即便將碎瓦斷磚翻遍,卻哪里有半個人影在。劉駑見狀,知道老和尚已帶著宋騎云離開,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劉老夫子家遭賊的消息在整個午溝村傳得沸沸揚揚,有消息靈通的人士聽說劉家因此結(jié)交了刺史府中的人物,紛紛登門拜訪寒暄,攀親附貴。朱旬的父親朱老員外,更是親自帶人送來了兩只大肥豬。
量劉老夫子學(xué)問廣博,卻從來沒有養(yǎng)過豬。這兩只豬每天在院子里直哼哼,擾得他心煩意亂。他自然知道這些消息都是朱旬透露出去的,這個學(xué)生千好萬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歡張揚。
朱旬這些日對詩書辭賦失去了往日的興趣,每每撂下書卷去練那本不知從哪得來的劍譜。劉駑更是沒心思念書,整日價將院子里的兩頭大肥豬追得嗷嗷叫。劉老夫子見兩頭豬日漸消瘦,心疼得拿著鞭子去打劉駑。劉駑拔腿就逃,兩個人繞著午溝村追了好幾圈。結(jié)果老劉累的氣喘吁吁,再也跑不動,小劉在村子外面逛蕩,卻總不敢回家。傅氏夾在這一老一少中間,哭笑不得,每日里繡花納鞋,日子倒也過得舒適愜意。
轉(zhuǎn)眼一個多月過去,午溝村恢復(fù)了以往的寧靜。這一日,一家人睡到午夜。劉駑朦朧間聽得遠處隱隱有馬蹄之聲,聽聲音是從北面而來。過得一陣,東面也傳來馬蹄聲,接著西面南面都有了馬蹄聲。劉駑翻下床,將一家人都叫醒。
全家四口人匆匆穿好衣衫,片刻之間,四面的蹄聲越來越近,村中的土狗都吠了起來。朱旬驚道:“咱們村被兵馬給圍住啦!”說著急步往馬棚跑去,要牽出那兩匹賣油郎留下的大馬來。劉老夫子心慌意亂地收拾家中細軟,卻被傅氏一把拉住,道:“都甚么時候了,逃得性命要緊,通統(tǒng)不要了!”
這時四面八方人哭馬嘶,已亂成一片。火光映得窗戶紙通亮,劉駑推開窗戶,只見大隊兵馬將午溝村團團圍住,村內(nèi)房舍火光四起,婦孺的哭聲此起彼伏,數(shù)十名兵丁騎在馬上來回奔馳。這時只聽見一個女子嬌滴滴的聲音叫道:“抓住這一家人,別讓逃了。”再一看,不是那薛紅梅是誰,旁邊又有一人,正是她的師兄唐峰,原來是這兩個賊男女帶著人馬來午溝村報仇了。
劉駑大吃一驚,劉老夫子更是嚇得臉色蒼白。傅氏低聲道:“孩子他爹,你帶著娃兒從后門騎上馬快跑,我一個婦道人家,諒他們也不會把我怎么樣。”劉老夫子道:“瞎扯!要走一起走,怎能拋下你不管。”一言方畢,已有兵丁投擲火把,點燃了自家的瓦房。
三人正說話間,朱旬已牽著兩匹馬趕到。劉老夫子身軀頗重,便與朱旬同乘了那匹烏云蓋雪馬。傅氏與劉駑騎上白馬,四人兩騎在火光濃煙中穿梭沖出。劉駑坐于馬背上,倍感平穩(wěn),一時間大奇。心想自己的母親傅氏整日里操持家務(wù),縫縫補補了一輩子,竟能將胯下的白馬駕得服服帖帖。
火光中一名武官見狀大呼:“堵住那兩匹馬,別讓他們走了!”四五名兵丁一擁而上。朱旬這些天日日練武,膽色壯了不少。他坐在馬背上順手牽過一根路邊粗木,朝著眾兵士連連砸去。有數(shù)名兵士躲避不及,頭破血流,哇哇大叫著讓開。傅氏則盡揀人少的地方走,她胯下白馬騰挪跳躍,將眾多圍堵的兵士紛紛拋于腦后。
薛紅梅正在指揮眾兵士燒屋,突然看見朱旬與劉老夫子騎著自己心愛的烏云蓋雪馬跑來,開心得大叫,朝著唐峰喊道:“師兄,和我一起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唐峰道:“好嘞,逮住了馬后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殺掉!”說著雙腿一夾,胯下那馬受痛不過,朝著劉崇傅氏等人的方向狂奔而去。
傅氏見不得脫,對著劉老夫子急喊道:“孩子他爹,再這樣下去,我們誰都跑不了。你倆走西邊,我和兒子走東邊,咱們在宋州府匯合。”劉老夫子道:“好,到時候找到岳大俠,我們再回來報仇不遲!”說完四人兩騎分開逃去,朱旬劉老夫子二人胯下的烏云蓋雪馬十分壯健,雖是載著兩人,卻跑得飛快。不一會兒便將后方追來的唐峰等人甩得遠遠的。
傅氏見狀大感寬心,當下策馬揚鞭往東而去。二人跑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只見后方追來的兵士越來越近。傅氏一咬牙,手中馬鞭一揮,馬匹陡然變向,往山上樹林中沖去。二人行了不多遠,于月光下看見一座小小的山神廟,于是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