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傅辰面前有些像回到少女的時候,不自覺的放松了。一開始她很沉浸這場游戲里,也許她蒼老的心太渴望這樣的活力,但她從沒想過真的要如何。
穆君凝,一步錯,步步錯,記住你沒天真的資格。
她不再說話,屋里就安靜下來,傅辰作者手上的事,也沒注意到身邊女子的情xù。
“好了,試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傅辰說道。
“你剛說這叫什么,香水,花露?”德妃緩緩開口,聲音聽著平靜許多。
若是傅辰多在意她兩分,也能發(fā)現其中細微差別。
但排斥的心理,讓傅辰潛意識里甚至是放任對方的,兩人不再各取所需后,自然分道揚鑣了。
德妃拿起傅辰做的古代簡陋版玫瑰香水,湊近聞了聞,“這味道好好聞。”
“嗯,抹在身上,夏日也驅蚊。”
“還有這效果?我以為它只是香而已,這的確比熏香好多了。”德妃實話實說,她極為喜愛地按照傅辰的指示抹在身上。
“那你覺得,如果它大范圍投入產出,晉朝女子愿意拿銀子來買嗎?”傅辰狀似不經意問道。
“當然,連我都覺得稀罕的不行。”她是真心喜愛這個。
“你什么時候見容昭儀時,可以抹一些。”現在容昭儀因為這胎懷得太不容易,平日幾乎不出門,生怕這胎掉了,而她甚至為了不把自己懷孕的消息傳出去,做足了掩飾功夫,現如今只以偶感風寒臥病休養(yǎng)。
“容昭儀,怎么忽然提她?哦~~~你打得是這個主意!你這人……真是貪心之極!君子,不應視金錢如糞土嗎?”德妃被傅辰一提,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他這是想合作了,容昭儀的兒子六皇子邵瑾潭可是個百寶盆,產業(yè)不少,資金雄厚,是皇子里最會賺錢的。
而如果有她牽橋搭線,傅辰能以最快速度搭上這條線。
“我只是個太監(jiān),并非君子。”傅辰糾正她的說法。
“你合著是要把我的所有價值榨干?”
傅辰不否認,站了起來,忽然湊近她,“對了,這款香水,叫凝心。”
穆君凝放下了笑臉,漠然看著傅辰,“這事我會考慮,你先下去吧,讓墨畫他們過來。”
傅辰見她并不同意的樣子,也不奇怪,士農工商,對宮妃來說是極不體面的事,并不堅持,“好,那么你好好休息。”
直到傅辰離開,穆君凝臉頰微微紅了起來,雙手捂著臉頰,輕輕啐了一口,“他……怎可用我的閨名來命名!”
明知他是在利用你,但為何心跳不已。
——晉.江.獨.家,唯.一.正.版——
過了幾日就是荷燈節(jié),宮里早從半月前就開始做荷燈,到處都是熱鬧非凡的,四處都能看到洋溢笑容的臉。
因為是要許愿用的,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動手。
王富貴來傅辰屋里喊傅辰的時候,已經是宮里貴人過完節(jié)目的時候了。
“傅辰,這是我做的,多給你做了一盞,能陪我一起放荷燈嗎?”王富貴把一個簡陋的荷花燈遞給傅辰,男人一般都不擅長手工,但荷花燈看得出來是用心做的,里面放著一截短短的蠟燭。
離開前,他見傅辰沒放任何紙條進去,“你不寫什么嗎?”
荷花燈在花瓣上是要夾一張紙條的,上面寫愿望。
“不必,我想她一定能看到。”想寫的人太多了,愿望也太多了,但離荷燈節(jié)最近的就是這輩子奶奶的忌日。
王富貴以前是不過這種節(jié)日的,但今年小央出了事,從來不信神佛的他也想許愿,這只是他美好的期盼,兩人幾乎心照不宣來到了護城河旁邊,這時候河面上到處飄著燈,格外漂亮。
將蠟燭點亮,將荷花燈放入護城河上,看著它漸漸飄遠。
他們周圍還有不少宮女太監(jiān)也在放燈。
有的目含淚光,宮規(guī)是規(guī)定所有人都不得悼念親人的,很多人都是到了今年的這一天,用放荷花燈的方式來慰藉親人的在天之靈,當做自己許愿了。傅辰看著被風和水波漸漸推遠的荷燈,溫柔地笑了。
西北鬧饑荒的時候,每家每戶都吃不飽,連樹根都沒有,地里種不出莊家,連草都看不到,只有一望無際的土地。
他還記得奶奶從外面回來,雙手護著胸口,像是怕被人搶走什么寶物一樣。
看到幾個孩子的時候,她滿是褶子的臉上綻開了笑容,那雙滿是老繭龜裂的手,顫顫巍巍地拿出一只硬邦邦的饅頭給他們姐弟幾個。
大姐吞了下口水,說:“我不餓。”
二哥看了好幾眼,猶豫了很久才道,“我也不是很餓,我身子壯,能撐幾天,還是弟弟妹妹吃吧。”
說是壯,也只是比傅辰多了一點勞動出來的肌肉。
三姐說,“我剛找到了一些草,吃過了,小辰,你還小,你先吃!”
因為年紀最小,出生的時候很虛弱,也因為傅辰太貼心,從不給哥哥姐姐添麻煩,幾乎家里每個人都真心疼愛他。
傅辰搖了搖頭,這些親人讓他死灰的心復燃,他們讓克親命的他知道,他還是有親人的,沒有猶豫地說道:“奶奶吃。”
老人家摸著這幾個懂事極了的孩子的腦袋,別人家的孩子調皮搗蛋,有吃的哪個不爭著搶著,獨獨他們這兒,每個孩子都那么好,讓人怎么能不疼,“奶奶也在外面吃過了,有兩個饅頭,一個我吃了,一個給你們。你們一人一口,把它吃掉,啊?”
看著幾個孩子小心翼翼地一人咬一口,她笑得格外開心、幸福。
奶奶死的那天是笑著的,全身都瘦得皮包骨,只有肚子很大,那里面裝的是土。
“小辰,要笑啊,奶奶最愛看你笑,好看極了,奶奶從沒見過那么俊俏的小郎君。奶奶不餓,很飽…”
她是活活餓死的,也是活活撐死的。
……
“傅辰,你別笑了,我看著你的笑,好難過。”王富貴看著傅辰的笑容,心里一揪一揪的。
“好,我不笑。”忘jì了怎么哭,就要記得怎么笑。
他的命是奶奶,是親人賜予的,他怎么能輕賤它。
正說著,一盞荷花燈飄到了傅辰面前。
“啊,這真是緣分,快打開看看!”王富貴打破這悲傷的氣氛,笑道。
荷燈節(jié)有個傳統(tǒng),就是如果哪盞燈飄到面前,那么必須打開里面的紙條,這是對許愿的人的尊重,如果有心,還可以回復那紙條上的內容。
傅辰也緩解了下心情,打開了紙條,上面的字跡蒼勁有力,筆走游龍:望他終有一日能真心待我
落款:桃花糕
看著就像是思春少女的話,但看到下面的落款,還有這筆力,傅辰就猜到了是誰。
傅辰臉上的舒緩表情漸漸凝固,他沉默地將那紙條放在那蠟燭上,看著它被燒掉。
“你怎么燒了?”就是不喜歡上面說的,也可以再放回去,讓它飄走啊!
“因為,我做不到。”那么這個愿望,何必出現。
離開護城河,傅辰和王富貴分開,王富貴還要回去照顧小央。
傅辰那天在嗣刀門外被八皇子用鞭子抽破的衣服縫好了,他順路到姑姑所去拿,梅姑姑的脖子上纏著的紗布薄了一圈,能勉強說幾句話了,她對傅辰說,安忠海親自下令這次給使臣獻舞由她領舞。
這命令來的莫名其妙,很多人都不得其解,這位姑姑怎么得了海老爺的眼,她帶的秀女更是不少明朝暗諷的,但姑姑到底是在宮里生活十年的,都能應付下來。
傅辰和梅玨都猜到了,這背后應該是皇帝的命令。
傅辰的手指比了個二,梅玨了解的點點頭。
二,就是那套舞蹈冊子上,第二套舞蹈,也是這大晉朝從沒出現過的霓裳舞。
到姑姑所,傅辰就順便去了一趟監(jiān)欄院,一些日子沒回去,傅辰的床位已經被新來的小太監(jiān)替換了,其他人一看到他也很興奮,七七八八地說著事兒。
吉可更是趴到傅辰懷里,扭來扭去。
這時候趙拙領著一個臉生的小太監(jiān)過來,小太監(jiān)看到傅辰表情還有點激動,趙拙介紹道:“傅辰,不記得這個了吧,他現在代替去掃掖亭湖那塊區(qū)域。”
傅辰被調派到德妃那兒,升到正四品,那么新來的小太監(jiān)就要替上他原來的差事了。
傅辰自然不會忘jì,他甚至記得每一個新來小太監(jiān)的名字和資料。
這個叫姚小光,監(jiān)欄院的人都喊他小光。
“小光,見過你傅哥。”
“傅哥好!”姚小光點頭哈腰。
“上次在嗣刀門見過,你恢fù的怎么樣?”
“您還記得我?小的很好,很好!沒有不舒服。”這個小太監(jiān)剛進宮的時候就遇到的是傅辰監(jiān)管凈身,他后來才知道,如果換了別的太監(jiān),不是傅辰或是王富貴,凈身后的恢fù期,沒人會管他們死活,就放他們自生自滅了,內務府發(fā)下給他們的補品都會被收到這些監(jiān)管太監(jiān)口袋里,他們只能咬牙挺過去,也就是碰到傅辰,才能過得那么好,餐餐補品不落下,還有雞蛋能吃,所以他們沒一個人死掉。
經過這事,姚小光就對傅辰崇拜上了,后來沒主子要他,他就分到了監(jiān)欄院,通guò旁邊的人才知道這是傅辰以前的床位,興奮的他好幾宿沒睡著,看到傅辰過來,興奮地滿臉通紅。
小太監(jiān)們剛進宮時,沒那么世故的模樣很討人喜歡,王富貴喜歡這份差事想來也有這方面原因吧。
離開時,趙拙對他說,“葉辛被救回來了,還在院里半死不活的躺著,命還真大,戳成那樣了都能活著。”
傅辰一怔,“那說明他命不該絕,李祥英怎么說。”
“沒反應,大概放棄了吧,現在李祥英可不缺追隨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要以后算賬。”換了他是李祥英,也不會為了個半死不活的人,而給自己找麻煩。
“我待會去看看葉辛。”
“別去,那瘋子看到我們的人,就恨不得起來殺了咱們。”當時被王富貴刺成重傷的葉辛,并沒有完全暈死過去,他能聽到外面的聲音,自然知道這群人想把他給殺了,然后秘密藏起來。
這會兒能茍延殘喘活著,可不是恨毒了這群人。
傅辰抿了下嘴,看來還是要找機會下手,不能留下這么個隱患。
“嗯,你們自己小心點。”
傅辰離開時,那個叫姚小光的小太監(jiān),不太好意思的過來,“傅哥……能不能麻煩你告sù我下打掃的具體區(qū)域,我,我……”
他很怕看到傅辰鄙shì的眼,但他也是沒辦法,掌事太監(jiān)和帶他的大太監(jiān)只是隨口說了,沒有仔細說,也只有傅辰這個曾經做過的人,比較清楚。
傅辰知道這是常有的事兒,對新人大部分太監(jiān)都是不在乎的,隨便委派差事,不會說清楚,沒做好不問理由就一頓挨打,傅辰以前也是這么過來的,只是他幾乎沒挨打過,“那隨我一起走,我?guī)闳タ聪隆!?
“謝謝傅哥!謝謝,謝謝!”姚小光感激涕零。
到掖亭湖的路上,姚小光嘰嘰喳喳地說著監(jiān)欄院發(fā)生的事。
“傅哥,需要我?guī)湍脝幔俊敝钢党綇奈魇脕淼奶O(jiān)服。
傅辰搖頭,當兩人經過西五所附近的時候,傅辰隱約聽到,“七哥,加油爬啊!”“哈哈哈,這傻子好蠢!看他都濕了!”“像條狗似得,七哥,快汪幾聲!”
那聲音離得有些遠,但傅辰聽得出這是八皇子和十二皇子的聲音。宮里因為今天荷燈節(jié),到處都很熱鬧,這里的動靜沒吸引任何人過來。
傅辰記得那天從嗣刀門出來后,八皇子約邵華池出來,就是荷燈節(jié)。
傅辰對身邊沒察覺到不對勁的姚小光道,“你先回去吧,待會我會讓人過來找你,熟悉下地方。”
姚小光離開后,傅辰遁著聲音,找到了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點絳臺,也就是半月后姑姑和秀女獻舞的地方。
點絳臺位于西五所到西六所之間,樓閣亭臺,草木扶疏,有幾處高臺,下方是修剪的人工池塘,有數十個圓臺立在水池上方,供舞娘跳舞,裙擺飛舞、天人之音。
只是此時,傅辰看到的是,邵華池在水底下?lián)潋v,他掙扎地想上岸,但岸上不停有冰塊扔下來,明明是夏日,池水卻像要結冰了。
宮里的冰塊都是冬天存zài地窖里,到了夏天會按照每個人的份額進行分配,所以八皇子和十二皇子有權利支配自己的冰塊。
也不知這游戲玩了多久,就著宮燈傅辰也能看到邵華池已經嘴唇發(fā)紫,兩眼發(fā)黑了。
他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微弱,冰塊融化的水池好比冬季的冰池,能將人瞬間凍麻,邵華池已經發(fā)不出“啊,啊”的聲音了。
既然要拉他出來玩,八皇子當然是不讓他身邊跟任何人的,在暗處保護的人更無法出來。
“給我狠狠砸,把我能支配的冰塊全給丟下去!這狗東西,仗著父皇的寵愛就很得意是吧!”八皇子尖銳的聲音刺破黑暗。
一旁扔冰塊的太監(jiān)就是曾經“照顧”邵華池的馬臉、圓臉小太監(jiān),他們本來是害怕邵華池報復的,但誰叫他是傻子啊,發(fā)現邵華池完全沒要罰他們,他們膽子也大了,完全不怕得罪邵華池。
二皇子更是命令八皇子,“老八,十二,平日我待你們如何你們也應該知道,現在十五要被送到那個茹毛飲血的地方,我這個做哥哥的心里在滴血!給我往死里弄老七,我要他半死不活!”
這次被送去羌蕪的質子換成了十五皇子,而不是這個傻子,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唔!”一個大冰塊砸到邵華池的額頭,他被砸暈了,咕嚕嚕往下沉。
就在這時,馬臉太監(jiān)把他撈上岸,又讓太醫(yī)院的吏目用銀針刺激他的穴位,逼他清醒過來,邵華池暈暈乎乎地睜開眼,他們再把他扔回池塘里,繼續(xù)凍進池水里。
這樣來回幾次,邵華池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皇兄,他要是生病了,父皇知道了怎么辦?”十二在一旁看到正的變成半死不活的邵華池,有些擔憂皇帝知道了降罪。
雖說現在皇后視邵華池為眼中釘,但他們表面上不能做得太過。
“怕什么,母妃說了,他不過是因為死了娘父皇才對他好一點,哪里比的過咱們,愛護一段時間也差不多了,老子最多被罰抄書!你說是嗎,十五?”八皇子問向一旁一句話都沒開口的十五皇子。
十五皇子邵明喆冷冷望著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拖到岸上的邵華池,頭發(fā)幾乎都凍在了一塊,臉上冒著一層白白的寒霜。
“今天到此為止,我們去找父皇吧,我要父皇改變主意,沒有人比邵華池更適合去當質子。”邵明喆的聲音格外冰冷,看不也看腳下像是死了一樣的邵華池。
“說的對,現在時間還沒到,咱們還有機會!”被邵明喆提醒,他們也覺得說有理。
一群人說說笑笑離開了。
邵華池瑟瑟發(fā)抖地撐著地面,卻好幾次都摔回了地上。
就在他再一次嘗試起來的時候,身后一個溫暖的力氣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身上被蓋了一層衣服,四品太監(jiān)服。
他僵硬的回頭,看到沉默抱著他的溫暖軀體。
“你…來做……什么,看我笑話?”他的聲音因為過于寒冷,一句話也無法連貫。
對于一個驕傲至極的人,這樣狼bèi的時候,被人看到,是比殺了他更難受的事。
正因如此,他連暗中保護的侍衛(wèi)都撤走了。
傅辰連人帶衣服將他包裹在自己懷里,邵華池像冰塊,“殿下要這么想,奴才無話可說。”
“要笑……就笑吧。”邵華池想笑,凍僵的臉無法扯出一個表情。
無法否認,在看到傅辰一剎那,產生了一種幸好來的是他的感慨。
他不能在那群人面前暈,死撐著精神。
傅辰的到來,讓他精神一松,暈厥過去。